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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道楼梯拐角处,邱晨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栀子扶着楼梯扶手发着愣,其他几个丫头婆子都跟上来了,只有她一个人落在了后头。随即,跟她一起的樱子察觉到她落了后,连忙倒回去扯了她一把,这才匆匆跟上来。
月桂和旋冰跟在邱晨身边,自然注意到了夫人的目光,见邱晨继续往下走,月桂看了看旋冰,还是附到邱晨耳边低声道:“栀子跟樱子她们的家都是京郊的……怕是担心家里是不是发了水灾!”
邱晨转眼看向月桂,见她点头确定,邱晨转回目光,无言地一路走到湖心亭里,在丫头们伺候下坐了,这才回头看向跟上来站在亭子门口的栀子和樱子,片刻,方才命人将栀子和樱子唤过来,吩咐道:“你们在这里担心也没用……你们将自己的村子和家人写下来,我打发个人出城去看看……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只要人没事儿,其他都好说。”
两个丫头自然是欢喜不已,感佩不已,跪在地上练练磕头致谢。
邱晨皱着眉挥手让人将她们拉起来,又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决口最厉害的庙子镇上人都撤出来了。其他几处决口,水都有限……你们几人的家都不在河边,应该不会有大事。”
两个丫头又要磕头,却被丫头们拉住,到底深屈膝福礼谢了才作罢。
邱晨不再多说,那边昀哥儿已经由阿福阿满一人一边牵着手走上了曲桥,往湖心亭走过来,邱晨心情大好,连忙起身,扶着丫头走到亭子门口迎着三个孩子。
陪着孩子们吃过早饭,俊文俊书和阿福阿满都出门上课去了。致贤致德也去了前院读书,后院里又只剩下昀哥儿和他的小伙伴康和陪着邱晨了,邱晨转眼看着雨后清冷了许多的园子,那天的大风折断了许多树枝,连续的大雨又将许多花儿打凋零了,虽然昨儿雨势小了之后,就有人将落叶断枝清理干净了,花树草木却仍旧有些凋零之态,连叶片也因为秋雨的荡涤褪去了夏日的葱郁,叶片颜色加深了许多,沉郁郁地,黯淡了生机。
早上丫头们的议论邱晨也听到了,‘朝霞不出门’的谚语她也听说过,但是,这会儿日头已经升到高空,虽然天空中云层仍旧较厚,她却仍旧暗暗祈祷着,天就此放晴,别再下雨了……再下雨,哪怕是缠绵的细雨,也会加剧洪涝不说,还会影响庄稼的收成——七月底八月初,大部分庄稼已经结了穗儿到了最后饱满诚实的阶段,若是连续阴雨连绵,不但让粮食无法诚实,还可能让已经接近成熟的粮食在植株上就发芽、发霉,那样粮食很可能就全烂在地里颗粒无收了!
将心头沉淀淀地担忧抛开去,邱晨打发人去庄子上准备仓库和烘房……烘房早就建起来了,就是用来应付连绵阴雨来烘干粮食的,却一直没用上。如今不能干等着上天开眼放晴,还是早早地准备好应对措施才好。万一真应了谚语继续下雨,庄子上的庄稼也能抢收下来烘干入仓,而不至于烂在地里。
烘干的粮食,色泽以及口感上都比日晒干燥的粮食略略差一些,但遇上连阴雨,没了日晒的条件,烘干也就成了必须的选择。
该做的准备做好,邱晨想了想,再无其他事情可做了,也就将这些丢到一旁,带着昀哥儿出了亭子,绕着园子慢慢地散步去了。
靖北侯后园子的排水条件还是不错的,昨天早上雨势小了后,湖里的水位略略落下去了一点,湖水基本落到了湖堤以内,但低矮处仍旧有些积水,花园子也湿润泥泞,倒是卵石路和青石路被雨水冲刷的干净无比,仍旧有些潮湿的气息。
婆子丫头们不敢丝毫放松,不错眼珠儿地盯着夫人,陈嬷嬷处理了一些家事急急地赶了回来,扶着邱晨的手臂,一边慢慢地散步,一边说着逗趣的话儿。丫头婆子们也都凑着趣,一群人走在久雨之后的阳光下,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有些事情往往不肯顺人心愿,还没到午时,之前高挂在天空的太阳就被云层遮挡了,几次挣扎也没挣脱乌云的绑架,终究消失在了云层后边。紧接着,大雨哗啦啦地落下来。
邱晨早已经带着昀哥儿回了玉兰阁,这会儿就坐在窗前的榻上,透过窗户看着外头哗啦啦的大雨,却只能发出一个无声的叹息。
这一场雨一改之前的方式,不再是大雨不停,而是一阵大一阵小,哗啦啦的大雨和缠绵细雨交替着,一下起来就没了停歇的意思,仿佛就这么一直下下去。
当天晚上,打发去打探消息和传话的人都转了回来。栀子和樱子几个丫头的家里还算比较庆幸,没有水淹,两年前女儿被选进仁和堂学习医术时也是签了身契拿了银子的,几家的情况多少都有些改善。栀子担心的自家房子,当时拿了钱之后也换了新茅草,加了泥皮,让那所旧房子挺过了着场雨,而没至于发生什么房倒屋塌的事故。
其他几个丫头的家里的情况也相仿,虽然清苦,却没有人员伤亡,邱晨听了直接挥手笑着安抚道:“人好好地就行,你们可以放心了。想往家里捎银子捎粮食,说一声,让前头打发人帮你们再跑一趟送回去就是了。”
这几个丫头学习的时候只管食宿衣裳,没有月钱的。到了靖北侯府里,才按照二等丫头的例发月钱,每个月都是一两银子的,这会儿也领了两个月的月钱了。
说着话,邱晨回头吩咐管月钱的玉凤:“你给行个方便,这几个丫头要想往家里送银子送东西,你就提前给她们提出些月钱来……”
说到这里,邱晨回头看了跪在地上的四个丫头,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接着道:“就半年吧!有六两银子,也够买上几百斤粮食了,这一冬一春也就够了。”
这些孩子们被家里卖出来,却仍旧念念不忘家里的父母亲人,这份值得她鼓励,却也让她有些无法认同……她不想这些女孩子把自己当成牺牲品,无尽无穷地满足家人的要求,所以,她表达一个态度,救济家里可以,但要有个度。
四个丫头已经感动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连连磕头谢着主子恩典。邱晨看着她们只觉得心里发酸,挥挥手示意丫头们将四个人拉起来,由玉凤带下去领银子去了。
转回头,邱晨抹抹眼角看向陈嬷嬷和承影道:“她们半年的月钱也有限……听着那意思,恐怕几个人家里的收成都指望不上了。她们那点儿月钱也就买些口粮,其他的就顾不上了……我的意思,你们看看我积下来的那些旧被褥旧棉衣什么的,挑着她们能穿的,装上些给她们家里送回去……唉,求几个丫头个安心吧!”
陈嬷嬷一听这话,立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继而笑道:“这是夫人的仁慈……不过,依我的意思,一些旧被褥还罢了,夫人的衣裳拿出去那些人也不能穿……倒是我们都有些旧衣裳,谁家里也能收拾出几件来,虽然旧些,但不耽误暖和,给她们些也就够了。”
陈嬷嬷说的含蓄,其实邱晨却明白了。
这个世界的内宅女子,特别是官宦富贵人家的内眷,所用所穿之物是不能随便外传的。她的衣裳拿出去送人,哪怕是旧的,也不合规矩。
虽然对这个真的不以为意,邱晨却也不想跳出来去挑战它,也就顺着陈嬷嬷的意思点头应了,笑着道:“既如此,那这屋里的几个回去把旧衣裳点对点对。嗯,最少是夹衣,最好是棉衣裳,旧些不怕,有破烂的地方,找上两个人补一补,没办法补的就算了。谁家交上来的,找个人记个数……咱们按照旧衣裳的数补偿新料子吧,两套旧衣裳抵一套新料子吧!……”
汪嬷嬷在旁边笑着道:“不过是些旧衣裳,搁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处,能拿出去派些用场也是得了其所,哪里还能再让夫人拿出料子来补偿我们!”
邱晨摆摆手,笑着道:“嬷嬷你可别再推辞了,要不传出去,她们不说是你劝住了我,只说我抠搜了!”
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都笑起来。
汪嬷嬷领了吩咐,带着屋里几个媳妇子婆子匆匆回去翻检旧棉衣去了。
陈嬷嬷站在邱晨身旁,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却微微叹息着道:“若是给村子里那些人穿,就是咱们家里的也不够实惠……将这些衣裳送到旧衣裳铺子里换些棉布、麻布衣裳,倒是更耐磨耐脏污一些!”
邱晨转眼看看陈嬷嬷,抬手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嬷嬷说得对。若是要送得多了,自然依着嬷嬷的法子了。如今,咱们力量有限,给几个丫头家里人送几件过冬的衣裳回去,也就不去算计这个了……料子好一点儿,也给几个丫头添些脸面!”
陈嬷嬷释然一笑,曲膝道:“夫人说得对,倒是我牛心左性了!”
邱晨笑着摇摇头,转眼换了话题。
陈嬷嬷说的她也想到了,她也曾想过为那些灾民捐赠些衣裳棉被之类,招呼着勋贵家庭将旧衣裳旧被褥拿出来,也能救济不少人……只不过,这也跟粮食一样,不能随意发这个善心,还要防备落个‘收买民心’的嫌疑……她和秦铮身份特殊,特别是秦铮,功勋卓著,看着皇帝对秦铮一直还算不错,谁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但不管皇帝咋想,她们夫妻俩还是得自觉些,老实些,不能自己找不自在不是!
说了一会子话,邱晨回头跟陈嬷嬷道:“嬷嬷替我吩咐下去,咱们府里看看还有谁家里有难处的,让人核实了之后,也准许预支六个月的月钱,就立个例吧!再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也要回上来,咱们根据情况也再做特殊处置。”
陈嬷嬷感叹着,又连连念了几声佛。屋里的丫头们也纷纷赞颂夫人心怀慈悲,宽厚仁和……
邱晨笑着摇摇头,挥挥手止住众人的附和,淡淡道:“既然走到一处,大家伙儿就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不跟主子说,逼急了眼,谁知道会不会做出错事来……谁家也有有事的时候,大家伙儿伸一把手,那难处说不定就过去了。”
丫头婆子们互相看看,交换个眼色,都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真是摊上个好主子。不知不觉地对靖北侯府的认同感就更深厚了。
这一场雨一阵大一阵小的下了七八天,终于起了风,刮了大半夜后,彻底将厚厚的云层吹散,露出了久违的太阳来。
秦铮早在第二场雨的第二天就回了城。
邱晨的肚子眼看着又长大了些,她的腿脚肿的也更厉害了,原本细嫩白皙的腿肿成了两根白萝卜,皮肤绷得发亮,透着隐隐的水色,似乎一层皮包着一包液体,而且有些紫癜淤青……这是水肿严重后引发的血流不畅,再严重些,很可能会溃破甚至腐烂……
因为阴天,也因为双腿水肿的厉害,她几乎不敢站着了,只能隔一段时间在屋里小心翼翼地溜达一会儿,就躺回榻上,将双脚稍稍垫高些,陈嬷嬷和承影含光几个就拿了温热的盐袋子来给邱晨轻轻腿脚,以促进邱晨双腿的血液流通,减轻水肿症状。
身体的不适疲惫,让邱晨总是睡不安稳,进而导致不睡的时候,也总是精神不济,浑浑噩噩。
这一日,吃过晚饭,她在屋子里缓缓转了几圈之后,用温水烫了手脚后,就上了床,由着承影和含光拿温热的盐袋子按摩热敷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迷迷糊糊地,邱晨仿佛到了一个受了涝灾的庄子上,沟壑中到处都是水,低洼处也早已经被水淹没,一些高粱大半截露在水面上,叶子都已经枯黄,一些谷子已经结了穗子,甚至有些谷穗儿已经沉甸甸地弯了下去,却几乎都被淹没在水下,枯黄成一片。隔得挺远,邱晨却奇异地能够看到一些谷穗儿上冒出了白生生的谷子芽儿……那是成熟了的谷粒儿在穗子上就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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