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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府中院。

“这我最清楚,”张姨已经被殷莫愁的两撇小胡子迷得三魂丢了七魄,知无不言道,“这失踪的两个人呢,一个是婢女小倩,她和我同一屋子住,刚来的时候还是我带她学规矩。本来府里不收新人,都是我们这些老妈子在伺候女眷,刚好个老姐妹得病动不了?,说她正好有远房亲戚投靠,就是小倩。

小倩人美嘴甜,手脚也麻利,事情交代一遍她就懂。大夫人在流放的路上就走了?,大老爷也没续弦,二夫人当家,招进府里。

按理说不会出岔子,但有一天不知怎么地得罪了老爷,老爷这两年爱发火,加上咱们府里规矩多,小倩被毒打一顿。府里的赵大夫看不下去,就给小倩治伤,听说还给老爷求情宽恕。

赵大夫跟着老爷几十年了,老爷看在他的面上才没把小倩赶出去。只不过小倩还是伤太重,一只手都废了?。再后来,我就听说赵大夫和小倩好上了?……”

殷莫愁问:“所以小倩为报断手之仇,联合赵大夫谋害丁立山?”

“大家私下说他们害了?老爷后,私奔了?……哎呦这老赵一把年纪,小倩又还那么年轻貌美,老赵真是枯树逢春、老井冒新泉啊……”

自己这口老井也在噗通噗通冒新泉的张姨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嘴已经痴笑到合不拢。一旁的泥瓦匠小杰年纪虽小,却也仿佛听到了泉水冒泡。

殷莫愁与泉眼对视,耐心问:“听口气,你们觉得赵大夫和小倩不般配,又为什么认定他们私奔?”

张姨露出神秘暧昧的笑容:“嘿,这叫我怎么和您说,那什么,有人亲眼看见小倩从老赵屋里出来,衣衫不整、头发还凌乱……您说这能是怎么回事嘛……”

“咳。”小杰咳了声,别过头,明显是对这种少儿不宜的事很别扭。

张姨用力拍他的肩膀:“害臊啥,你也是大人了,要我说老赵那老头子哪配得上小倩,我们小杰还差不多,多好的小伙子呀……”

“姨,不要乱讲。”小杰眉头皱起,颇为生气?。

张姨还要再说,变故骤起。

“你们在干嘛!”一声轻喝,护院持长棍虎虎生风地走来。

“……倒霉。”张姨啐了?口。

护院凶巴巴:“张姨,你怎还在这里耽搁,二夫人刚才传话让你去厨房端个宵夜,快超时了!”

“……我在府里多少年还能不知道吗,超过半个时辰扣工钱,超时一个时辰就得吃棍子。”张姨的粉红泡泡被蛮横的护院骤然吹破,心里不爽,“喊什么喊,我这就走啦。”

张姨是伺候二夫人的,护院打狗看主人,没真拿她怎么样,张姨念念叨叨地去了?,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回头再看殷莫愁英俊的小胡子。

护院凶恶的眼神一溜,记着二老爷的交代,越过殷莫愁,喝道:“小杰,再过去就是女眷住的后院,你也是府里老人了怎么不懂规矩!”看来是张姨和殷先生都不能惹,找着个撒气?的。

小杰委屈:“是张姨喊我过来。”

辩解并没有效果,反而惹护院更不耐烦:“大半夜喊你来干嘛?”

“有人装鬼,在假山放蚊帐。你看。”说着,小杰拿出蚊帐作为证据。

护院一把扯过,骂道:“谁这么无聊!二老爷吩咐了?,老爷刚走,做下人的不许胡说八道。依我看,只是有人不小心晾晒蚊帐,忘记收而已。好了,散了散了,再不走,小心挨罚!”

“我又没犯错……”小杰小声嘀咕,本想找殷莫愁作证,但见她轻轻摇头,他便知机地干脆保持沉默。

待出了中院,殷莫愁感叹:“丁伟说这里的规矩比我、比我朝军营还严格,我还以为他吹牛……”

殷莫愁比小杰高出一个头,又自带居高临下气?质,小杰瘦瘦小小,在她面前当然显得弱势:“您今天刚到,想必是不太了解丁府,这里和别人的府邸不同,大老爷以前在崮州就特别严厉,您听说过吧?”

“本朝最著名的酷吏。”殷莫愁半笑不笑。

小杰无奈:“下人们无论是干活还是吃饭,都有详细的限制,比如刚才张姨去端个宵夜,规定?必须一刻之内。这一刻内不仅要把宵夜放到二夫人桌上,还得对买食材的、做宵夜的人作记录。再比如我干泥瓦匠,修葺屋顶漏水必须一天内,刷漆必须三天内,做什么事都得按规矩……”

殷莫愁问:“丁家如此严苛,为什么还要从崮州跟过来?”

小杰:“我们的卖身契都在丁家两位老爷手里……”

难怪了,要养活这么多下人,还有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假山园艺,丁家已经不在朝廷当官了?,却还有这么多钱,想必是当年抄家前把家产通过某种方式藏起来,也包括下人的卖身契……

殷莫愁又问:“护院说你是府里老人,为什么这么年轻?”

“我打小就进府啦。”小杰笑起来,对别人说他是老资历这事颇得意,“我是孤儿,师傅收留了?我,他老人家原本就是丁府的泥瓦匠,教会我本领。后来师傅说他教不动我了?,让我出去学艺,正好那段时间丁家被流放,我得到短暂的自由,去外地学了?两年。回来没多久,师傅过世,丁家人拿着卖身契找到我,于是我就只好接过我师傅的活计啦。”

“张姨她们年纪大了?无处可去,还可理解,你有手艺,为什么还要回来?”

“还能去哪儿呢,我在丁府长大,这里都是我的亲人,我小时候,张姨就总抱我。我还在这里认了干娘。反正已经将这里当作自己家,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真是乐观的好孩子。

“凡事只要乐在其中便不觉得苦了,”殷莫愁有感而发,“挺好,我倒也要好好享受在丁府的日子。”

小杰不明就里:……

殷莫愁想起假山上的蚊帐,因问:“对了,你怎么看府里最近怪事连连。”

显然这对一个小小泥瓦匠是有点难度的问题,殷莫愁甚至都以为他要说不知道了?,才听他开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我不信邪——府里没有鬼。赵大夫是个好人,小时候我发烧不省人事,干娘束手无策,是赵大夫悉心照料我半个月,他和人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赵大夫这么好的人,最多只是带小倩私奔了?而已,不会杀害老爷的。”

故土难离。如小杰所言,丁府下人都将这里当作一生归宿,既然决定私奔,应该是大有“了?却前缘”的决心,何必再回过头去复断手之仇。

这个理由还有点不够分量。

除非小倩和丁立山之间还有更深的恩怨。

“那小倩呢?”殷莫愁问。

小杰想半天,摇摇头。他是乖乖男孩,多跟女孩说句话都会脸红的那种。像小倩那样热情伶俐的女孩,估计他只敢远远看一眼。

“刚才护院说假山的蚊帐只是晾晒的人忘记收。”殷莫愁问,“你怎么看?”

“不信。”

“为什么你认为有人故意为之?”

小杰想了想:“那蚊帐粗劣,一看就是我们下人房里的。府里规矩严,下人晾晒东西怎可能跑去主人院子。那护院也看得出来,他是怕惹麻烦,这事传出去,他也得担责任,才不承认有人装神?弄鬼。”

“利用蚂蚁、黑猫、老鼠制造混乱的,应该和挂蚊帐是同一人,他会是谁呢?”殷莫愁自语。

是凶手吗?

趁着丁立山之死浑水摸鱼,凶手还有什么企图?小小丁府里到底还藏多少秘密?

小杰思索半晌,也想不到下人堆里谁有嫌疑,因道:“府里规矩这么严格,如果被抓到有人趁大老爷的死恶作剧,那是要被打死的。”

“最近除小倩外,是不是还有来新人?”

“有。”小杰这回不假思索说,“新来一个酿酒师傅,老爷过世后不久进来的,据说来自京城第一酒楼霖铃阁,手艺好得不得了?,少爷花了重金聘请。”

“丁府的花销不是一般大,连酿酒师都有专人。”

小杰直摇头:“少爷还在服丧期就想着喝酒,下人们都私下说不孝,但又能怎样呢,人家生得好命……”

殷莫愁注视着小杰,眉梢微挑:“霖铃阁酿酒师——他叫什么名字?”

小杰想想:“姓李,我们都叫他李师傅。”

会是李非吗?殷莫愁心底忽然有个地方动了动。

如果他是凶手,这将意味着什么?

次日,卯时。

天还是灰蒙蒙的,厨房却早已灯火通明,炊烟袅袅。

林姨正在灶台忙碌,她是老厨娘,做一手好菜,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掀起大锅盖,瞬间热腾腾的蒸汽满面扑来。

隔着蒸汽有个人影和她对看。

“小李师傅你快让开,别给热气烫着!”林姨又合上锅盖,转身去切花菜,“老缠着我干嘛,我连最拿手的火爆腰花、网油鱼包还有芝麻兔都教给你了?呀……”

李非笑嘻嘻道:“我又听说您还有个拿手的参蒸鳝段,鳝鱼要先煨酒,这不我正好带了几坛子霖铃阁的桃花酿,试试看这酒煨出什么味道嘛。”

林姨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参蒸鳝段是二老爷最喜欢的菜,每次都是一条鳝二两女儿红,我可不敢用你的桃花酿瞎试,试坏了算谁的,到时还不是扣我工钱。”

林姨不是生是非的人,但心里也忍不住地想,这么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九尺高个儿,好好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总爱钻厨房呢?

李非不知道林姨的腹诽,吐吐舌头:“那好吧,林姨你看,我一大早的人都来了,不如你再和我说说赵大夫。”

林姨手里的刀已经把花菜根切得噗噗响,头也不抬地道:“这几天你尽问我打听这些。你和老赵是认识吗?”

“不认识,认识还能找您打听嘛。”

“老赵虽是我同乡,但他话不多,很少说家里事。大家只知道他老婆死得早,留了?一对儿女寄养在乡下。这几年大老爷病得沉,府里就老赵一个大夫,日常把脉开药都是靠他。算起来,老赵有五六年没回乡。哎呀,这些我不都告诉过你了?。”

“您再费神想想,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

林姨今天准备那这些菜头弄缸酱菜,可有得忙了?,她左思右想了下,又说:“对了,前些日子,他挺高兴的。”

“有喜事?”

“对,大伙也是这么问他。开头他不好意思,不肯说,大伙一直问,他才说,原来是大儿子来信,说县试中举,接下来要来京城考功名,把老赵乐坏了,说学医是下九流,儿子比他有出息。也是,要考中了就能进朝廷办事,多风光。”

“这么说来,赵大夫很快就能和儿子团圆。”李非说。

“也不一定?能团圆。”

“怎么说?他儿子来京城,难道不和老子相聚吗?快说说,我都要被您绕糊涂了?。”

林姨摇摇头:“老赵和他儿子常年不和,有次老赵喝醉,说漏一嘴,我们才知道是和老赵妻子之死有关。当年赵妻重病,儿子要买名贵药材,老赵不肯,说他自己就是大夫,诊断人不行了?,没这必要。父亲怪儿子浪费,儿子怪老子吝啬。赵妻一死,儿子这恨就记上了?。”

李非叹气:“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家常拉到老阿姨心坎里,林姨因叹:“是啊,他儿子也是孝顺母亲,怨恨至今。他们父子的恩怨,我们也都不敢多嘴。所以这次儿子能给他写信,把他乐坏了。”

林姨没多久已经备好菜,把刀用水一冲洗后挂起,接着到厨房外的小院子,麻利地从一箩筐菜里挑蒜。李非牛皮糖似地跟了?出去,蹲在旁边帮着林姨剥蒜。

只见他先以两手将蒜拆为颗粒,又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头尾用力一压,蒜皮松开,轻轻一拨就掉。

林姨笑说:“还别说,你教我的这办法真好使,这么剥,既快,又不沾手。小李师傅看你年纪轻轻,哪学会这么多厨房窍门,会酿酒又会做菜,以后哪个姑娘嫁给你可有福气了?。”

李非打哈哈说:“我手艺再好也比不上林姨您呀……”

外面响起声音:“果然是你……”

李非抬头循声望去,嘀咕:“说姑娘姑娘就来了。”

朦胧,薄雾,树下一袭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恍如谪仙。许多年后,殷莫愁在李非的熏陶下也会偶尔心血来潮想做个菜,李非回忆起这一幕,笑说,别别别,殷帅只适合做个安安静静的仙人,洗手作羹汤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就好。

李非将剥好的蒜倒进碗里,把碗给林姨,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蒜皮,露出开朗笑容。

这么淡定,看来是早料到她会来,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林姨忙着准备全府上下的午饭,自顾忙开。

“李非,我们又见面了。不,应该喊你李师傅,还是霖铃阁的张老板,你喜欢听哪个……”

殷莫愁走来。

没有刚才追问林姨时的着急,李非静静等着她,一如往后很长一段岁月,他都将等她。

东升的旭日朝光打在他脸上,隔着晨雾,平静的脸庞在淡色的阳光下,像覆上时光。离京十年,他为何归来,会和她有关吗?

殷莫愁忍不住问自己。

“你哪来那么多钱能买下霖铃阁……”再次见面,殷莫愁已将他当作故人,语气也放松许多。

“别忘了?我的祖母尤氏一族是当年大宁首富哦。”李非笑说。

虽被抄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氏先祖像丁家一样,通过什么方式留了?笔财富给子孙,而这笔钱到了尤贵妃手里再次将家族事业发扬光大。殷莫愁记得,十年前,大皇子夫妇已经带着儿子到处做买卖,所以到李非这代又成一方富贾也是可能的。

“别这么盯着我,”李非笑说,“我不是凶手。”

殷莫愁想了想,点点头。

唐门之毒除了杀人,也有逼人说真话的,他根本不需要对丁立山用刑逼供。

“遇到丁伟是凑巧,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预知你殷帅会来小店吃饭,只是我看见你,为你们安排了?隔壁包厢——你说过,只要有需要就可以随时找你。”

“那要看是什么需要。”

她来,是为调查大皇子之死,李非又是为什么?在没弄清楚之前,殷莫愁不会轻易答应。

李非直入主题:“你刚才也听到——赵大夫年过半百,期待着要与睽别多年的儿子和好。即使不能团圆,如果赵家儿子入仕,老赵大小也是官老爷的爹,按大宁律例,自动可恢复自由身,如果他喜欢小倩,也可将她在丁府的卖身契可以赎回。何必搞私奔呢?更不必去杀人。”

殷莫愁心里“咦”了?声,他是来调查丁立山之死?

李非明确说过,父母在崮州死亡是出意外,那为什么又要来昔日崮州太守的家里?丁立山的死又关他什么事。

殷莫愁说:“按外人对赵大夫的评价,此人吝啬如铁公鸡,连发妻重病的情况下都舍不得花钱买名贵药。也许,他舍不得花赎回卖身契那笔钱。所以你说的只是循常理推测,并无实据。”

“好,要证据是吧,时间就是证据。”

“?”

“赵大夫和小倩有染的传闻,是在丁立山死后才传出来!听着像不像有人故意放出风声?最关键的是小倩,”李非终于说,“还记得在画舫上我身边的女人吗,她就是小倩。”

原来如此,殷莫愁对她脖颈间的玫瑰纹身印象深刻,顿了顿道:“你来找你的人。”

李非长长叹口气。

第一次画舫见面,李非就表现出风流公子的模样,画舫落水前,李非一厢情愿要救她,也表现得咋咋呼呼。算起来,连谈起他父母的过世,他也没唉声叹气过——这家伙是个乐天派。

这一叹,殷莫愁预感小倩对李非没那么简单了?。

“我们共患难过,她是我义妹——当年在崮州,我父母双亡,四处流浪,丁家兄弟到处抓壮丁,见我是外地人,便将我捉去当奴隶,关押在了崮州大牢。”

李非伸了下脖子给殷莫愁看,那龟鳞状的伤疤立刻张牙舞爪地跑出来。

“朝廷犯人是黔字,丁家兄弟那俩混帐将我们当作了?私有财产,不黔脸,喜欢在我们身上其他地方做记号,刻个丁字,以示他们丁家兄弟的财产。”

他的话很简洁,什么“患难”、“父母双亡”这些令人崩溃的遭遇都只用了寥寥几个字带过,谁能想象他一个皇家的长子长孙竟深陷崮州大牢那人间地狱。

还被人当奴隶。

“我和小倩在牢里认识。后来我们一起逃出崮州,我将黔字烫了,留下这疤,她则以纹身掩盖。小倩虽出身风尘,但乖巧伶俐、心地善良,这些年我当她是妹妹一样。”

“小倩为什么会在丁府?”

“她父母早亡,几经周折,打听到有个姨妈在京城,正好就在丁府,她来探亲,那姨妈病了?,膝下无儿无女,小倩决定留下来照顾她,自愿卖身入丁府。她已经计划好,给姨妈养老送终后,再把自己赎出来。”

“为什么不干脆将姨妈赎出来。”

“人老了?,故土难离啊。”

也能理解,这里都是抱团取暖的苦命人,像小杰说的,把这里当作“家”。

“然后呢,你和她什么时候失去联系?”

“快一个月了?。”

“正好丁立山被杀的时间,这么巧。”

“巧的不止这一件。”

“嗯?还有其他变故。”

“在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她找到心上人,找到归宿。”

殷莫愁想了想,只想到以下措辞:

“是好事。”

“这姑娘,以前就常说想找个男人安稳过一辈子。我告诫过她,求人不如求己,总想把幸福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是不行地。但小倩这回动真心,说等姨妈百年,就和心上人离开京城,也不回我这儿。我问她男人到底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你是王爷,眼光高,她怕被你嫌弃。”殷莫愁很想说“你是不知道你那张嘴有多损”。

“话不能这么说,跟我身份没关系。”李非一本正经,“本来嘛,哪几个男人有我英俊、有我富裕。”

殷莫愁:你够了?。

李非还在抱怨:“我又说你好歹把你男人带来给哥看一眼,她也不肯,好像我会拆散他们似的。我跟她说行,不给我见就不见,我把她当妹妹,如果能找到可托付终生的男人,当哥哥的替她高兴。我还给她寄了?笔钱,足够她下半辈子无忧,按理说,她应该给我回信,至少说个谢字。但我左等右等,都没等到。”

对风尘女子来说,少小寄身烟柳巷,早将云雨看寻常。用情,不过是逢场做戏,如今她已是自由的人,对真正找一情郎诉心知有着空前的渴望。

李非还在气小倩:“我来丁府这么些天,越查越觉得她无故失踪只有一种可能——她背叛了?我们昔日情谊,和臭男人私奔了?。”

殷莫愁:……?

刚才不是说赵大夫不可能和小倩私奔吗?

“我指的不是赵大夫,”李非立刻回答殷莫愁没问出口的疑惑,“小倩说过要给他生孩子,但赵大夫那把年纪……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担心,她是被人骗了?。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男人,空口一张花花嘴,能骗姑娘真痴情……”

看殷莫愁面沉不语,也不知她也没有在认真听,李非试探性来一句:“听说女人陷入爱情会变成傻子,失去基本判断力……”

殷莫愁猝不及防内心一哽:说谁呢!

想打人了哈!

当然,涵养令她克制,面上只是冷笑:“在你眼里,女人就这么蠢?”

李非连忙赔笑:“以您的身份,没哪个男人敢骗您。再说了,殷帅也不是普通女人,哪儿那么容易被人骗呢。再再说了,温柔乡英雄冢,这世间不管男人女人,都逃不出情字,当然这个情也可以是亲情友情对吧。唉哟殷帅想多了?……”

李非舌灿莲花,把刚才的意有所指圆了?又圆,愣是圆成个八面玲珑让人找不出错处来的“人间自有真情”。

可殷莫愁却不买账。

“想多的人是你——李非、张老板、李师傅,你究竟有几个化名、几个身份?这么些年你经历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让你变得多疑猜忌,变得不愿信任别人。但你实没必要对我撒谎——难道我在你眼里像个傻子?还是你打心里瞧不起我,觉得吸食过曼陀散的人不可靠?”

要殷莫愁帮忙,大可以去殷府找她,递拜贴、托关系,李非继承尤贵妃庞大的遗产,生意做这么大,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说买就买了,说不定?那天去黄祥的画舫也是谈买卖的,只要想想办法,总能有门路让殷莫愁知道。可他偏偏选择了最绕圈子的路。而且做得这么不动声色,还让天下兵马大元帅自动送上门,这该夸他心思细腻呢还是复杂呢。

李非被说中要害,愣住了?:“我不该提曼陀散,对不起……”她对李非的多疑病点到为止:“行了?,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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