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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知远见救星来了,高兴地不行,高高唤了声:“子昱兄!”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便是晋国执金吾:狐晏。晋王在位三十余年,能扬威天下,亦少不了贤者能臣的辅佐。而丞相狐季便是当中翘首,多年来忠心耿耿,立下荡荡之勋。狐晏则是狐季的第六子,表字子昱,去年才及冠,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他又与田知远年纪相仿,二人私下相交甚笃。
“……十一爷?”那人一愣,旋即循着声音过去。
不一时,便有牵着马的公子穿林而出。他起初还对他笑笑,眼风一飘,便落在了马背上,脸上的表情便滞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田知远对他比了比手,示意起嘘声:“子昱兄,我请你来,正是要说这事儿。”他拉着他退回了林间,当下把白日之事全盘托出,越说越觉得后怕,掌心都起了一层腻汗,“还好这妮子笨了些,不然分道扬镳了她再去说,我只怕要葬在这儿了。”
狐晏没有急着说话,走到马边将昏睡中少女一番打量,才迟疑道:“燕长帝姬的画像在将士们间传阅过了,与这姑娘大相径庭,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怕不是你自己个儿野到了这里,见到了自家人,担心被王上责难吧。”
“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画像和真人不同。可是我敢确认,这妮子,是真的燕长帝姬。”田知远语气笃定,解下了腰间的荷包,从里面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你瞧瞧。”
打开一看,是枚崭新的金龟钮印,造型精致细腻,通体一色,金光灿灿,放在手中颇有分量。翻到另一面,上面赫然刻着‘燕纯钧印’。狐晏一愣,将玺宝放在手中反复确认,半晌才停下叹气,喃喃道:“不会吧……”
“就挂在她的腰间,她不是长帝姬,还能谁是?我看见了这玩意,吓得魂都丢了。好在我留了后手,叫人请了你过来。此时也算是有人替我分担一番。子昱兄,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狐晏冲他直翻白眼,没好气道:“擎小儿你就这样,一闯了祸就找我!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就罢了,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可这事,是我能帮得了你的么?堂堂晋国的十一公子,竟然和逃宫的燕长帝姬有了牵连,传出去了不仅是你的性命难保,只怕还要掀起轩然大波,令家国都陷入囫囵!”
“法子并不是没有……”田知远讷讷,“可是子昱兄,于你于我,做得出来么?”
狐晏语塞,他八岁从军,十二岁便上过战场,九年来刀下不知斩过不少贼寇。他看向马上的少女,此时尚且昏睡着,黑发如缎子般流泻,露出半张细致的脸庞来,肤色极白,眉目细致。穿着纤纤素衣,身子显得相当羸弱。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尊易碎的瓷器人偶。他腰间的佩剑被握了又放,到底是退却了,摇了摇头:“我做不出来。”
道理在心中门清,可谁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即便将家国放在首要,亦是无法对豆蔻年华的姑娘下得去手。
“此时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会闯下弥天大祸。要我说,你不如带她去找赵非梧。你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又是远房亲戚,想必他不会坐视不理。正巧他上个月南下乾阳,与燕地边陲接壤。你若是脚程快,至多十几日便到了。如何?”
“九叔……”被提起这个人,田知远忽然觉得悬着的心好像有了着落,赞许点头,“他肯定能有主意。只是……”他话锋一转,“可九叔是阿兄的门下的谋士,我,我担心这事儿叫阿兄知道。自个儿挨罚倒没什么,反正我也习惯了。可我怕造孽……子昱兄,我可鸡都没杀过的人呐!若是凭白连累了一条人命,只怕良心不安。”
想到了出路,气氛也就没那么凝重了。狐晏笑他不懂得变通:“平日里比谁的都机灵,到这种事情上怎么还不如我了?你怕他说,就请他不说。怎么请,法子有千种万种,总不用我教你吧。至于我这面儿,你放心,若是你王上世子问起,我便说你顽去了,至多跪几日宗祠,不碍事的。”
自己捅出来的篓子,想要全身而退是不能了。田知远也不和他拌嘴,当下与他商议了行程,又去城外雇了辆马车,打点好行囊盘缠,便趁着夜色上了路。
夜色渐浓,小径上月明星稀,时有凉风拂面而来。因为燕宫动乱,田知远怕在官道上遇见提前启程的诸侯各国,特地饶了远路。策马疾奔了几十里,直到离燕都渐渐远了,才稍稍松一口气。短短一日,便生了如此变故,到底只是未及弱冠的少年,这会儿只觉得心力交瘁,眼皮如有千斤重,神思混沌,竟沉沉睡去了。
甫一入梦,便见一片烟雾缭绕,四周空空如也,无边无际,不见草木,不见树石,他置身其中,只觉得一头雾水。往四方胡乱摸索了一番,不见来路,不见出处。他实在是累,见左右没有头绪,索性枕地席天,便又要睡。刚一坐下,冷不丁的出现了一个褴褛道人。
那道人一身破袍,面目有迷雾缭绕看得不真切,只有缥缈歌声自不知从何而来的地方飘来。
明明二人仅是咫尺之遥,声音却虚无空灵,像是从远方凭空而来。此曲无词,音调绵而激昂,田知远听得不太真切,半天也琢磨不出意思。方要发问,才发觉自己口不能言。他一个激灵,顿时遍体生寒,卯足了劲儿大嚷了一声。倏然一睁眼:两侧是长林丰草,眼前是星垂平野,偶尔有兽鸟呜咽。何来迷雾?何来歌声?
田知远惊魂未定,一颗心狂跳,伸手探了探后背,果然被汗湿了大半,当下睡意全无。仔细回忆起梦中的情景,他心中立马浮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真无。
念头一至,自己都笑自己荒谬。可人却不由自主地掀帘回望,朦胧月色中,少女佝偻在车内一角,似是在半梦半醒当中,他咻咻倒吸了口凉气,登时极其了那日那道人的浑说。越想越觉得荒唐,不禁失声骂道:“好个天杀才,我好心请你吃酒,你却要害死我!这算什么机缘?明明是业障!”
他啐了一口,忽然见到少女眼皮动了动,慌慌忙忙将车帘落下,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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