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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般的头发覆盖下,伍书的半边脸庞滑过一丝迟疑神色。
他因为孩童时受过重伤,半边脸被毁,虽然幸有医术堪比鬼神造化的廖世对他施了补脸术,但这么多年过来,他的半边脸终于还是没能避过病变。他的脸肤色渐趋暗沉,脸部皮肤缩紧起皱,脸上神情越来越不受情绪调配。如果这样一张脸还能给人辨识出情绪变化,那他心里已经是搅起喧然大波。
犹豫只是一瞬间,伍书便已沉默着做出一个决定。为这个决定他很可能要涉险,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去周密的布施了。
他从那杀手与城卫交谈的口型里,读出了几个字眼,透示着莫叶可能会遭遇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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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芦泊驯马场在每年的春季,会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驻马驯马。虽然驯马的目的不是供给军需,但在这期间,马场的秩序是以军队标准来执行的,并且朝廷还会调派军队中的驯马师来此处指导驯马事项。
话说一开始,朝廷注意到白芦泊这块地方,本来是为了民生。然而经过工部特职官员深入勘察土质后发现,这处水泊不具备蓄水能力,只要稍经旱情,泊面就会干涸。掘泊为湖,永定周遭农田灌溉大计的设想就此撤销。
但是,朝廷的注意力既然在这片土地停留过,工部也出了人在这边钻研过,那么按照当今天子的行事风格,必定不会就这么走了算了。
后来有人设想,既然白芦泊没有下挖的价值,那在地面上搞建设有没有出路呢?
商议的过程是:有。
商议的结果,具体实施起来,就是在白芦泊原来的地基周围,建筑一道阔堤。这样既不破坏白芦泊原来四周被芦苇包围的自然环境,又防止今后若有大涝或者大旱的年景,白芦泊可以成为一道缓冲屏障——尽管这个自然湿地冬枯夏满的规律似乎从未异变过。
当然,最为重要的目的。还是从那时候起,白芦泊的建设成为京都加速晋升为全国第一大商都的辅助条件。
异地溢价,运输是经商的重要步骤,然而当今天子似乎格外热衷于商业强国这项国策。皇帝带头支持经商。手笔之大自然不一般。
水运不再局限于行走在川流之上,而是将海外的生意也渐渐揽入怀中。陆路输送也不再有远近限制,如有需要,路程可逾越千里外。即便是通过陆运将北国的特产运到昭国南方,让昭国民众可得以享用,也是做得到的。
不过说到海运的大船制造技术,目前还是工部特别保密的项目。另外,在前周皇朝,律法中是有明确规定,对平民养马的数量做出很大限制。这一条例在昭立后也大部分保留下来。
除了大型商会档案在册,并且每年为**养马缴纳了除税赋外单独一份的费用,因而可以自行安排马匹外,中小商户所用的马匹超过一定数量时,就必须租用官方提供的马匹。而这类马的身上都有一种标志性烙印。算是皇帝在给予各类新兴小商家发展空间的同时,施加的一种管束力。
京都因为外城北的白芦泊修成驯马场,使用军事手段驯练出的商马,每年还会定时整编集训一次,京都顺势成为官马供给地中质量最高的都城,连周围城郡里某些产业渐渐扩张的小商会也愿意跑来京都办理租马手续。
不过,这个项目中其实还隐藏有皇帝的一个深谋远虑。尽管没人明着说。但亲身参与白芦泊驯马工作的军遣驯马师已经有所体会,或许将来某日战事起,商家的载货马会成为预备役军马,随时受朝廷征用!
关于这一点推敲究竟准不准确,没人验证过,但大家有目共睹的是。白芦泊大围堤不再是安顺年景里的田中摆设,而是成为一条跑马道。全长十九里的泊堤跑道宽可容十马并行,跑道虽然是环形,但从局部来看,环形程度并不明显。仿佛是直道。在这里驯马,场地宽阔,也借用了芦泊的地理条件,不会占田扰民。
除此之外,此地还有一个对养马事业来说极为良好的天然因素,那就是芦泊周围的芦苇。在盛春时节嫩芦苇叶最丰富、生长最快的时候,来这里接受训练的马得以每天吃到青草,并且不论中途还有哪些商户送马过来受驯,也不用担心草料问题。
这是一项重大的开销节省,芦泊不但供给驯马所需的场地,还提供大量免费的优质草料,驯马期间的强驯环节,日常也的确需要受驯的马有丰富且质量高的‘伙食’。
补充一条就是,驯马队队员也不用太操心受驯的马所排泄的马粪如何处理了,自有在春季,每天都会不停歇的来芦泊挖肥土的村民挑走丰田去了。芦泊有驯马队驻守的事传出后,四周的乡民渐渐熟知了,每年春上也不再只是跑到泊里一通乱挖,而是直接到驯马队员指引的地方挑肥去了。
坐在卜羽从库房取出的马车上,由马车载着三人慢慢行走在跑马道上,作为跑马道的地基,这条环泊大堤实际高出地面两丈有余,宛如连绵一排的小山丘。行于这样的跑马道上,周围的风景可以俯视到比较远的地方,视野一片开阔。
上车之前已经说好了,此行是要带杨陈参观驯马场全景,所以马车一路缓行,卜羽就一边担起了解说的事务。从白芦泊的启始到建成、再到马场的用途,卜羽讲得很全面,但又有些混乱。
卜羽大抵算是个愿意慷慨畅谈的人,但他又实在缺乏点演说的天赋。他所说的这些,或多或少已经流传到市井间,是附近民众已经有所了解的聊资,可尽管如此,杨陈还是听得有些混淆了。
其实比起这些一知半解的内容,杨陈更想与卜羽交流的是驾车之术,例如刚才他是怎么做到双脚踩在那块被奔马拉得飞驰的光板上,人却能像钉在板上一样不被甩下去。
可是见卜羽讲驯马场的事正起劲,杨陈跟他又还不太熟,不知道合不合适在这时打断他。
刚才那辆马车因为被卜羽斩断绳套,所以就甩到一旁去了,没有使用。此时他们三人乘坐的马车又与寻常马车比较接近了。杨陈想自行观察车中玄机,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能进到这儿来,已是不易,那便当作一次游赏之行吧!尽管杨陈心里还有着一丝遗憾。但他最终还是选择让自己沉下心来,不再去想刚才期盼的那个问题,专心的伴随卜羽那有些凌乱的述说逻辑,看着白芦泊周遭的风景。
不过说实在的,真正到达跑马道上面,就会发现,这上头其实没什么新奇东西,就是平整的一片。
相比而言,道外的风景倒是非常丰富。而对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杨陈来说,那应该还算是一种挺壮观的画面。
缓缓行至跑马道半圈时。太阳已沉至天西,然而天色却没有暗下去,西边的天空像被火烧着一样,碳球一样的夕阳烤红了半天的云彩。
这个景象入眼,卜羽似乎是受了影响而情绪浮动。没有再继续对杨陈介绍驯马场的事,而是微微屏住了呼吸。
杨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望着天边,他亦忍不住发出一声无言感叹。
王哲则若有所思的道:“天边一片红霞,娃娃吵要回家,询母何不炊食?回答米贵人乏。”
王哲所念的是一首乡村间流传的童谣。这段童谣如今已不怎么传唱了,因为现在的京都已经没多少‘不炊食’的农妇了。如果再常唱这首童谣。会被人鄙视为是在为懒惰找借口。
但是,在这首童谣盛行的那些年,许多城镇真的是‘米贵人乏’。许多人辛苦一天,辛苦一年,都挣不足一天一年全家人生活用的柴米。农民从早到晚在田地里劳作,也常常指望不上晚上还能吃顿饭。一天能吃两顿饭就差不多了。
这首童谣在那段岁月里盛行的时候,除了有催饭的意思,还自然传递出一份当时百姓普贫的信息。而现在王哲将其念出,则是很纯粹的在表达自己寻觅晚饭的意图了。
忽闻此童谣,卜羽先是愣了愣神。很快他就明白过来,接着就是大笑一声,戏谑道:“娃儿不吵,晚饭会有的,我这就带你去食。”
坐在王哲身边的杨陈闻言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
王哲则二话不说,直接瞅准了卜羽的小腿,粗鲁的就是一脚踹出。要不是卜羽早已习惯在车上猛颠,身形对平衡的把握十分敏捷,恐怕他真会被这一脚直接踹下车去。
不过,经王哲一提,其他两人也真有些觉得饿了。三人笑闹着驱马下堤,就准备向驻防营地行去。然而才行到半道上,营地那边一个驻守的小兵看见了驾车的卜羽,先是身形一震,旋即就狂奔而来。
卜羽刚一看清那小兵的脸孔,他自己的脸色也是倏地一沉,低声自语一句:“糟…难道是爹回来了?”
他那极为不好的预感不幸言中,果然就见那小兵还没跑近就急冲冲喊道:“二少、二少,您快跑吧!卜大人回来了!”
“你小声点,想让我被抓个现行么?”卜羽已经跳下了车,瞪着那小兵又叫道:“你怎么不提前跑来告诉我一声?”
“小的不知道您在哪里啊!”那小兵擦了把汗,又道:“卜大人刚到,我正准备去找您,可是您恰好在这时候……唉!二少,您还是快跑吧!不然小的怕是也要遭殃大了。”
“好、好,我马上走,你也快回去,别让我爹看见了,免得他怀疑到我。”打发那小兵走了,卜羽转身回到车上,急的直搓手,问向王哲:“怎么办?我爹突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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