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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西城区最豪华的云间客栈,今天在临近傍晚时,柜前迎来了一对有些奇怪的客人。
这一男一女两个客人的年龄差距略大,不似夫妻,勉强能排叔侄辈。但从这二人的长相上来看,又根本没什么面缘。从气质上看,也是差异颇大。
青年男子锦衣华服,似乎是个商人,但举止未免比行商者多了不少轻佻之意。
年少女子虽然蓬头垢面,衣衫有多处撕裂,线头挂得到处都是,但她目若星辰,齿白如晶玉,皮肤头发上的污垢尘土并不能完全遮掩其清溪气质。
这即便真是一个乞丐,她自己不承认的话,凭云间客栈掌柜阅人逾万的眼力,也多半会留有些许心思,觉得她更像是一个不幸遭了劫匪的落难闺秀。
但话说回来,这二人装束太过古怪,如果只是路过便罢。若是要住店,管他什么气质,该验该问的,云间客栈的掌柜一样不会漏,并且还会因为那褴褛少女的存在,而问得更仔细些。
当锦服青年抬起右手伸向左手衣袖,似乎是准备拿银子的时候,客栈一楼大堂站在门牌钥匙柜内侧的客栈掌柜也稍微躬身,则是伸手往柜内格架上取那本有些厚却比较新的朱封名册。
朱封名册里记录着京都近五年通缉在逃的罪犯资料,还有南昭官方一百零二种铭牌的半面描图。若非看见行为举止古怪的客人,这位掌柜是不会动此朱封名册的。
锦服青年似乎先一步就看出这掌柜要做什么,伸向左手衣袖的右手滞了滞,他忽然就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从衣袖里拿出就垂下手来,然后平静说道:“要查我的铭牌,阁下需换乌封名册。”
那客栈掌柜听得此话,正要去翻朱封名册的手就抖了抖。
他慢慢抬起头来。半眯着眼,动了动嘴形正要说话,就听锦衣青年又道:“请取乌封第四页,我赶时间。”
客栈掌柜没有再说话。并且取名册的动作立时变快许多。比那朱封名册薄了不止一半的黑色封皮册子铺开在柜台上,与此同时,册子边还多了一块大砚,里面铺了一片微湿的绒布。
锦服青年人伸出右手平平按在那大砚中,停留了片刻后,又将这只手按在了那乌封名册已经翻开的第四页,与此同时,他开口说道:“我要三十一号房间,热水。”话说到这里微顿,他以目光扫了那褴褛少女一眼。又道:“她能穿的衣服取一套来,要寻常着装。”
客栈掌柜连忙颔首应声,来不及去看乌封名册上落下的手印,就已经将钥匙递了过来。
锦服青年拿了钥匙便径直上楼,褴褛少女紧跟其后。丝毫未因为自己的乞丐面目,就在这布置摆设华丽大气的客栈中怯步。
行至三楼,快要到达三十一号房间时,褴褛少女忽然说道:“表哥,你这般招摇过市,似乎不太好吧?”
锦衣青年人斜睨了她一眼,隐有讽意地道:“我没你醒眼。”
……
虽说王哲原本提出的主意是先找地方躲一躲卜老大人临近爆炸界面地怒火。然而卜羽才刚刚驾车回到跑马道上,就有几个小兵前来接应。看这些小兵到来时随身带的家伙什,果断是要帮助卜羽彻底逃离白芦泊驯马场——从而彻底脱离被卜老大人盘查到的可能。
那些小兵的配合行动之所以如此迅速而恰时,首先是因为近段日子,卜羽没少偷跑到驯马场过过瘾,小兵们陪着卜家二少爷玩。同时还陪着他躲避卜老大人的突然抽查,闪避之功早已练习得熟可信手拈来。
另外一条必须提一提的要素,就是因为倘若卜二少真被卜老大人抓到,这连坐之罪他们可实在是担不起。一旦卜老大人回来了,立即送卜二少跑路。是驯马场守兵共鸣性极强的选择。
当那两匹发情的马在驯马场范围内肆意奔跑嬉闹时,其实很快就引起了守兵的注意。但因为原因不明,而马场守兵在对待这种情况时,所持的态度又多是与卜羽一致,所以起初没有谁去管。
但,在卜老大人回来的那一刻,远远看着那两匹马的守兵立即紧张起来,果断以强硬手法将其从一片芦苇丛中拉了出来。
很快,分领任务、负责去找卜羽的小兵就带着一行三人回来领马,然后那小兵又十分配合的奉上绳索。将车驾上之前削断的绳索系好,三人就坐上杨陈的马车,飞也似的溜出驯马场——占地广阔的驯马场有两个出入口,只要守兵们配合周密,卜羽一行要躲开卜老大人的视线并非难事。
马车在离开驯马场后,路上又飞奔了一阵,直到来到京都北城门口才缓下步来。
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天边刚才还火烧一般的红云也渐渐暗了下去,看样子是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了,但在京城北大门前的空地上,仍然还聚留了不少准备入城的人。
也许是因为今年的春季海运就快要开拔了,近段时日,每天都有大量货物往京都输送,物资总量明显超出这座大都城的日消耗。越临近往年海运开拔的惯例时间,这种物流拥挤的情况愈甚。显然,大部分货品输入京都,应该是为海贸做的准备。
在这个临近关城门的时段,京城北大门迎来今天最后一批入城的商队。望着前面水蛇一样蜿蜒的超长车队,坐在马车靠前位置的卜羽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真是不凑巧,好不容易从马场那边逃脱,却碰上城门口堵了。”
正在打量那列商队的王哲收回目光来,淡淡一笑,说道:“本来我只是想找卜大人,看一下马场还有没有好马,不想他没在,等他回来我又被你缠上了,因而不好意思见他,又就这么走了。原本十分简单的一趟行走被搅得如此曲折。我都还没恼火,你又抱怨什么?”
“因为看见你来了,我才跑了半圈不到,就放弃自己最喜欢又难得的爱好。驱马来迎你,我这样做还能说对你这个朋友不够意思?”卜羽有些不服气了,硬着声道:“再说了,后来也是你提出吃晚饭,我才带着你们返回营地,才会跟我爹正面碰上,才会跑得那么匆忙,才……”
“停、停……我们先不讨论这个。”王哲连忙摆手打住了卜羽的长篇大论,然后叹了口气道:“还是先想想怎样能快点进城去吧,按现在这么个排法。等到我们进城时,怕都可以赶上宵禁了!”
城门关闭的时间可比内城开始宵禁的时间要早上近两个时辰,所以王哲口头上的这个说法显然是有些夸张的。不过,看眼前的情况,他们排在了商队的最末处。即便到了入城时还可以找到饭馆吃顿新鲜热腾的晚饭,那也可能是将近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而他们之所以被卡在此处进退两难,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此行驾乘了马车。
京都内城限马令比较严格,所以在入城通检时,不仅身携利器的人要与平民百姓分开走门,有车辆者,大抵也是需要另走商队通道的。
此时杨陈的马车不凑巧的排在那一列商队的尾巴上。或许他们要是早一点到达北门,可以先商队一步入城,而他们只是晚了一步,就排在了后头。眼看这列商队似乎才刚刚开始通检入城,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如果能够与那商队的把总攀上点关系,作为此行商队中的宾亲之车。超在前头入城,或许是一种可行的提前入城办法。然而这个念头刚刚自脑海中冒出的卜羽就看了王哲一眼,就被他的微微摇头摁熄这个设想。
王哲是最早想到此法的人,所以他从马车刚刚缀到商队尾巴上时,就开始打量那些制式一样的载货马车。而从刚才他收回目光叹息时开始。他就已经将这个念头掐灭,可比卜羽早了不少。
在王哲脑海的阅历储备里,这些马车是十分陌生的。虽然王哲对此也是心存诧异,像这样大派头的商队,他识得很多,不应该没有一点印象。但在反复观察多遍后,他仍只能略有遗憾的承认,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些马车来自何家。
看着车上刚刚还在争吵的两人这会儿都沉默了,只剩眼神上还略有交流,杨陈不知该作何感想。他自己是不介意等待的,即便今天回不去了,在荒郊将就度一晚,对他来说实也是家常便饭——当然,这是非常糟糕的估算。
他只是有些担心一旁那两位公子等不急了,因而惹得他也有些跟着急。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另外两人——特别是王哲——在某些情绪上的变动已经能牵动杨陈分毫了。
杨陈扫了一眼城门口进城的两队人,发现走平民的大门前,队伍很快就缩进许多,于是他建议道:“不如两位自行先走那边一门,看样子我今天是不会有生意了,可以守着车慢慢等。”
不知是为沉思还是发呆的两人里,这次倒是卜羽先一步回过神来,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杨陈的那个建议可行与否,而是诧异问道:“你不是王哲家里雇的那位……咦?”
心性粗条的卜羽一直将杨陈默认成一个人,念及此人,他感觉是既熟悉又没什么深刻印象,因为他对这个人的了解大多是来自王哲的口头提及。
直到此时,卜羽才惊觉自己在用习惯性思维判断某个人时,一直在出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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