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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景荣望着石友明沉默良久。
“我知你离不开洛华。”石友明叹了口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封景荣干的出这种事,他至今还记得得知洛华噩耗后,男人癫狂如魔的模样,“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来了。”
“他是洛华,信不信由你。”见石友明深信不疑,封景荣干脆随对方误会去,不再辩解。
“你是想以这孩子做饵,找出当年的真相吧。”石友明转过身,对着男人的背影道,“你留着封高义不杀也是这个目的,是不是?你想弄明白他们当年动手杀人的原因。”
“……”
“别杀封高义了,你已错过杀他最好的机会了。”石友明说出自己埋在心里的担忧,“他到底登了基,是当今天子,杀他会动摇国之根本。”
“够了。封高义必死,只是还没到他。”男人转过头,墨绿色的眸子犹如夜间觅食的独狼,凶狠毕露,“我说过,当年任何参与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石友明身子发凉,他知封景荣是下定了决心,他只有站在原地目送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封景荣朝外走了没几步,就见少年似乎再搓着手到处寻他,于是忙迎了上去。
“你怎么出去了这般久?”洛华轻声抱怨道。
“徐府太大,不小心迷了路。”
“你居然会迷路吗?”洛华很是惊讶,在他心里封景荣似乎是无所不能的,“真是稀奇,如此看来以后你去哪,我还要跟在你身边才行,不然万一你回不来那可如何是好?”
封景荣笑了笑,顺着少年的话道:“是啊,那洛儿可要将我看好才行。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去向宗正辞行吧。”
“嗯。”洛华点点头,乖巧得跟在男人身侧。
这个冬日,雍城下起了鹅毛大雪,随之而来的是百姓们盼了许久的年关。如此大的日子,赵管家自是提早操办起来,给府里的丫鬟小厮们都置办了新衣裳,图个辞旧迎新的吉利意思。
今儿是除夕,洛华也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没有温书,闲来无事便跟着巧红学起了剪窗花。
“小公子当真聪慧,学什么都快。”巧红望着少年夸赞道。
“怎么样?好看吗?”洛华展开红纸,笑着问道。
“小公子剪得自是好看的。”
“是吗?那我要把这个糊在书房的墙上。”洛华手里提着方形的窗花,语气有点兴奋,“让荣荣也瞧瞧。”
“主子一定会喜欢的。”巧红执着金剪子应着,谁想她这话却让少年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巧红你说荣荣为何除夕还要出门?他这么晚出去,何时才能回来啊?”洛华兴致缺缺得趴在桌上,神情沮丧,“不会等我守完年岁,他还不回来吧。”
“小公子,宫内年宴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官员都是要参加的。”巧红轻声解释道,“主子位居丞相,又是大将军,自是要去主持大局的。”
“我自是知道。”洛华眼帘垂了垂,轻语道,“只是心里难免期待些,毕竟这也是我和他头一次一起过年。”
“小公子别难过,您若无聊,奴婢们会陪着你的。”
“嗯。”洛华笑了笑,知这也没法子的事,便不再多愁善感,和府里的众人一起动手布置起来,又是换门神,又是换联对,准备热热闹闹的过一个好年。
未央宫,宫廷年宴上。
几十张花雕木方桌整整齐齐得布置在宫殿两侧,下面坐着的都是大秦身居要位的官员,他们一个个身着官服,正襟危坐,神色郑重严肃。
坐在高台之上的是当今天子封高义与其发妻廖夫人,两人身着的都是繁琐庄重的华服,看起来颇有威严。
而令人瞩目的是在他们下面一阶还放着一张玄木桌案,那里坐着的正是大秦的臣相,史无前例的一代权臣。
封高义顶着沉重的冠冕,扫了一眼,坐在他之下的男人,心里咒骂不断。
这套华服实在太沉了,他坐在龙椅上又不能随意动弹,这还没过多久,他的脖子便已是酸痛不堪。
而非要他穿这身华服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那个血脉卑劣的兄弟。
封景荣。
封高义暗自咬牙,恨不得这个孽种马上暴毙当场才好。
“殿下,殿下。”身旁的廖夫人轻声呼唤让封高义从臆想中猛得回过神来。
他轻咳一声,朗声道:“开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纷纷起身行礼,一如往常那个男人依旧静静坐在那里,封高义眼不见为净,将目光扫向了朝堂上一个老者身上。
老者正好也抬头与他相视,微微点头。
封高义心情不由激动,此人正是他眼下唯一的救星,廖夫人的亲父,廖国公。
“皇上,你在看什么?”
冷不丁的一问,吓得封高义忙移开目光,眼神飘忽几下,讪笑地望向底下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没什么,朕就是随意看看。”
封景荣端起酒盏,不置可否。
红烛屏风,宫乐渐起,这新皇登基以来第一场年宴终是开席了。
犹如仙娥的侍女们端着一盘盘八珍玉食,鱼贯而入,就当所有人以为这场年宴和往年如出一辙的时候。
叮叮叮的铃铛声从宫外响起。
一群光着脚,披着各色薄纱的歌姬风情万种的涌进了宫殿之中。
众人一愣,如此大胆放肆的穿着自不是大秦所风尚的,曹宇蹙眉想出口呵斥,却被封景荣抬抬手制止了。
无论是别样额装扮,还是那一双双墨绿色的眸子,都可以证明这些歌姬的身份。
这是一群胡姬。
朝堂上的人心里都忍不住一紧,不知眼前这是何种情况。
在年宴上出现如此艳舞,在含沙隐射谁,简直是不言而喻。
要知这大殿之上可只有一人也有着如此颜色的眸子。
到底是哪个不要脑袋的胆大包天之徒竟然在年宴上如此挑衅那位的权势?
当真是不知死活。
底下的人心思各异,这群胡姬个个腰肢柔软,妖歌曼舞,摄人心魄。
然而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敢悠哉欣赏的,都微垂着头用余光瞧着台上男人的面色。
谁成想直到歌舞结束,封景荣的神情依旧平静如常,没有半分暴跳如雷的迹象。似乎就是看了场很是平凡的歌舞而已。
封高义有点不可置信,这是他费尽心思安插在年宴上的。
他如此安排就是想以此奚落封景荣卑贱的出身,然对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在封高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阵掌声陡然响起。
“好,好,这舞不错。”封景荣缓缓站起身,竟然向着龙椅上的人行了一礼,这一举动将封高义着实吓得不轻,两手紧紧抓着龙椅的把手。
“臣谢陛下赐舞。”几乎是说完的同时,男人就顺手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一步一步向高位逼近,“不负皇恩,臣亲自给陛下舞剑可好。”
“不、不用了,丞相客气了。”封高义一下慌了神,望着银光闪烁的长剑,战战兢兢起来。
怎么会?
夫人不是说大庭广众之下,封景荣不敢杀他的吗?
这个疯子怎么敢堂而皇之地提着剑朝他走来?
男人离龙位越来越近,就在封高义险些心生逃跑的冲动时,底下终于有人发话了。
“陛下恕罪,此舞乃是老臣让人专门安排的。”
封景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嘴角微勾,“廖国公,您说这舞是您安排的?”
“正是。如此绝美的舞姿让老臣不由想起过去种种往事,一时情难自已,故安排在了年宴上,供陛下取乐一观。”康国公起身不卑不亢道。
“不知这胡人的舞蹈能让国公忆起些什么?”封景荣笑问道。
“回丞相的话,此事久远,还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廖国公神色哀切,似乎正在追思过去,“那是太后寿宴,先帝命柔良人献上一舞,犒劳前方在战的百万将士。那真是一舞倾城,名动四方。虽已过去太久,但那蹁跹之姿至今老臣依旧历历在目了。”
“哦?真未想到我母妃的舞姿倒是让国公记忆至今啊!”封景荣若有若无的冷笑了一声。
“丞相大人,若是老臣还未活糊涂,还有一月有余便是柔良人的忌日了,臣这份追思过往之情,还望丞相大人体谅。”说完那廖国公竟然老眼落泪起来,“先帝啊!您和柔良人怎当去的这般早啊!也不等等臣这把老骨头啊!臣好在九泉之下服侍您左右啊!”
封景荣没有说话,静静打量着底下这只老狐狸装模作样。
“国公这可是除夕,新皇还在这呢?您却在此哭起先帝来——”石友明端坐在下说道,“这怕是不太合适。”
方说完,廖国公就收了眼泪,跪倒在地,请罪道:“是臣有失仪态,擅自安排歌舞,还请陛下恕罪。”
此时高台上的廖夫人开口了:“今儿到底是除夕,廖国公追思之情我们何尝不能理解。廖国公快起来吧,陛下和丞相大人兄弟同心,既然这只舞能得丞相的青眼,陛下又怎么会怪罪您呢!”
“谢陛下夫人体谅。”廖国公忙跪拜在地上。
封景荣抬了抬眉毛,这父女间的一唱一和可谓行云流水,一边将封高义那个蠢货与此事撇开,一边还不忘提醒自己再过几日就是他娘的忌日,应当收敛。
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封高义暗暗喘着气,刚刚他被吓得不轻,他本意是想给个小小的下马威,谁想封景荣那家伙竟然直接向拔剑要他的命。
若非廖国公没有开口,他也不知自己这颗项上人头还在不在。
见封景荣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剑重新收回鞘中,封高义的紧绷着的弦才悄悄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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