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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自从有厂卫以来,厂卫两个字便是黑暗的象征,而这里的擢升更是全凭君王之意,越级拔擢司空见惯,一个个传奇的前辈激励着后辈更加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这其中,从成化年间的一个锦衣卫总旗一路升到如今的都指挥使,叶广算得上是一个另类的传奇了。能够被从成化末年到弘治年间那些把持朝政的名臣举荐一路升迁,如今正了掌锦衣卫事的名分,足可见他不动声色的水磨工夫。然而,再铁打的汉子却磨不过岁月和病痛,如今,形销骨立的他斜倚在炕上,脸上却没有多少悲苦的神情,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支摘窗外的一片翠绿。
“爷爷,爷爷!”一个小童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爷爷,上次来过的那位大人来了!”
叶广虽是看似风光的锦衣卫之主,但做这种事情素来不会有什么友人,因而来府上拜访的人极少,病中来探望的,也就是那些个旧日同僚下属而已。因而,此时此刻听到大人两个字,他先是为之一愣,直到孙子叶尧又补充了一句,“是送我骨牌的徐大人”,他这才恍然大悟。
“徐大人便是徐大人,什么叫上次来过的那位大人!”叶广呵斥了小家伙几句,支撑着身子正要下地,却被叶尧死死按住,他一愣之后板起脸正要训斥,可见小孙儿泫然欲涕的样子,不得不又坐了下来,却是叹了一口气道,“贵客临门,你爹又不在,这也太失礼了。”
“这有什么失礼的,我又不是外人。”徐勋含笑踏了进门,见叶广颇为意外,他便点头说道,“是我对门上的人说,我不是外人,不必拿出对外人的那一套来,可一来二去还是没能拦住尧哥儿。”他说着便笑眯眯地摸了摸叶尧的头。随即在临窗的这张大炕上坐了下来。
“尧儿。去沏茶来。”
叶尧应了一声正要走,徐勋却把人拦住了,含笑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来,不由分说地塞在了小家伙的手中:“之前送了你那张骨牌,这一次我再送你一把弯刀。也是此番从虏寇那里得来的战利品,只不过有些磨损……”
“多谢徐大人!”小孩子正是最羡慕英雄的时节,叶尧生怕徐勋这东西要收回去,使劲摇了摇头后连忙把弯刀藏到了身后,这才在叶广严厉的眼神下跪下磕了一个头,旋即就一溜烟冲了出去。面对这一幕。徐勋不由得哑然失笑。
“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不要和他计较。”叶广说了这么两句话,突然又觉得喉咙口一阵阵发痒,连忙拿起炕桌上那一盏还留着温热的茶喝了一口镇了下去。等到徐勋关切地问起了他的身体。他就苦笑道,“我那个儿子不肯说实话,李逸风也是支支吾吾,结果我逞强了一辈子,如今什么情况却自己都不知道。左右是捱不过多久了,横竖我也活够了,更何况李逸风那些人我都托付给了平北伯你,没什么不放心的。”
见叶广说得丝毫没有半分勉强,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却丝毫不提自己的子孙。徐勋如何不知道这一位是真正看开了,心底不禁更多了几分敬重。等到叶尧小心翼翼双手捧了一盏茶进来,恭恭敬敬地呈到了他的跟前,他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却又把叶尧拉着坐在了身边。
“今天我来探望叶大人,并没有什么公事,留着他不碍的。”徐勋见叶广以目示意,仿佛要打发叶尧下去,便出口说了一句,随即便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之前一次来,也不曾见到令郎。记得叶大人提过令郎只是锦衣百户,并没有什么管事的正经职司,那怎么会连你病着,他也一直忙着不在家?”
“爹爹出去看姑姑了。”叶尧抢在叶广之前答了一句。可见爷爷皱眉,他顿时不敢说话了。这时候。徐勋不禁有些意外地看着叶广,老半晌,他就瞧见叶广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女的夫婿早故,守寡多年,生活一直不甚如意,此前求我给外孙一个差事,我也一直没答应,只让犬子多去她那里看看照应照应。”见徐勋仿佛有些意动,叶广连忙开口说道,“平北伯,并非我矫情,锦衣卫的职司是圣命赏人的,我若是恩荫外孙,这就太过了。而且,一个闲职一年到头并没有多少钱粮,厮混其中反而让人怠惰败坏了。外孙稍有几分读书天赋,所以我打算让他走举业。倘若侥幸能得一个功名,总比强求一个闲职强。”
知道叶广的性子就是如此,徐勋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既如此,回头我问问西麓,这京城有些什么好学堂,把人送进去磨一磨性子。倘若真的是块材料,我就看看西麓肯不肯收一个学生吧。”
叶广不想徐勋竟然肯把人推荐给张彩,一愣之下顿时大为感激。然而,他还不及讷讷说出什么感激的话,叶尧就突然开口说道:“徐大人,我如今已经能开弓了,您上次就说过将来肯收我进府军前卫的!等我长大一些,您就收我当亲兵好不好?”
徐勋被小家伙这一席话说得大愣,随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见此情景,叶广想要训斥孙儿,却又觉得无可奈何,最后只得解释道:“实在是平北伯身边出去的人都得力。而且府里的人也多嘴,常常对他说些有的没的,就让他记住了……”
“没问题,等你再大两岁,能吃得起苦,我保管一定要了你!”
盘桓了小半个时辰,徐勋知道叶广病中不能见客太久,也就起身告了辞。叶广再三谢过之后,就让叶尧送徐勋出去。这一路走出主屋才不多远,叶尧突然仰起头问道:“徐大人,爷爷会死么?大夫和爹爹嘀嘀咕咕的时候,每次都不让我听,也不对爷爷说,我……”
“没事,你爷爷就算是真的有那一天,到了地底下,也必然是一条英雄好汉!”徐勋微微一笑,又摩挲了一下叶尧的脑袋,见他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又惊又喜的笑容,他便放下了手继续缓步向前行去。等到二门遥遥在望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不是李逸风还有谁?
李逸风见叶尧这架势分明是送徐勋出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平北伯这是来看叶大人?”
“你好快的耳报神啊!”
李逸风被徐勋说得满脸尴尬,蹲下身来笑着和叶尧说了两句,好容易抢到了小家伙那送人的职司,他眼看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去,这才舒了一口气,忙对徐勋轻声问道:“叶大人不曾问起他那病情吧?”
“就算不曾问起,他又不是三岁小孩,难道会不知道?你跟了叶大人这么久,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
听徐勋这样责备,李逸风顿时沉默了。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时间两人就只听得丝竹管弦之声大作,继而竟是锣鼓喧天。李逸风见徐勋那脸色陡然阴沉得可怕,饶是叶广曾经吩咐过不要对徐勋说,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劝过叶大人好几次搬一个地方,叶大人却始终不肯。隔壁那座宅子据说是东厂置办下的,为了训练什么戏子,我请过谷公公去对丘公公说项,可看这样子……似乎没什么效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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