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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议事对于英宗之后的各朝皇帝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省事。哪怕是以勤政著称的弘治皇帝,在位期间在文华殿单独接见大臣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所以,这等时刻就别说被传话打扰了,但使有太监探一探头就十有**会被打出去。可朱厚照毕竟是把一个月三十次的早朝改成了朔望两次大朝的少年天子,谁都知道他比起大臣更信赖宦官,现如今外间突然打断了议事,大多数大臣的脸上都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然而,等听清楚了这通奏事的缘由,从上到下却都是吃了一惊。就连此前因张彩的劝说,决定暂且放过用此事向刘瑾发难的林瀚和张敷华,也不由得面面相觑。至于侍立在朱厚照身边的刘瑾,则是在最初的如释重负之后,若有所思瞧了徐勋一眼。
谷大用和这小子分明是穿一条裤子,若不是得了徐勋首肯,万万不肯就这么把此事糊弄过去。这么说来,徐勋是不愿和自己翻脸?亦或者说,徐勋还不敢和自己翻脸?
朱厚照按着扶手满脸的惊异,片刻之后他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让谷大用进来,朕要详详细细地听他禀报!”
尽管从永乐朝之后,皇帝便开始重用中官,可无论大小朝会,等闲都不召见内官,如刘瑾这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从前也都是侍立在天子身边,充当一个听的角色。至于有什么好坏进言。都是退到深宫之内再说。如此也不虞外臣知道心有防范。因而,朱厚照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了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王鏊本待开口反对,可袖子被人一拉,他侧头一看便发现是李东阳。眼见李东阳郑重其事地微微摇头,他按捺再三,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谷大用进殿之后,旁若无人地行过礼,继而就在朱厚照的追问下叙述起了此前抓人的经过。深得朱厚照信赖的他本就是小意善媚口才极好的人。这禀报起来简直就像是街头艺人在那说书时的光景,从起头到经过详细得无以复加。
“自从前夜平北伯到过灵济胡同西厂,对奴婢言说过遇刺之事后,奴婢就立时让麾下的番子和眼线动作了起来。居庸关关沟距离京城极近。之后因为遇刺之事,关卡的盘查比之前严厉了一倍不止,所以派出去的侦骑在那儿协助盘查,自然而然就让奸细无处可逃。而在京城的酒楼客栈等等,对于生面孔也加大了盘查力度,如此拉网似的盘查,单单西厂的人手还不够,所以奴婢又请了锦衣卫协助。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今天早上,北镇抚司将一干可疑人等堵在关帝庙附近的一处民居之内。”
谷大用不用看也能感觉到徐勋正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却仿佛没察觉似的,只微微一顿等待众人消化这个消息,紧跟着这才又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得报之后便亲自赶了过去,把邻近街区全都封锁了起来,继而下令强攻,最后一举格杀七人,擒获活口三人,其中一人重伤两人轻伤,这口供就是从轻伤的两个人口中问出来的。”
听到这里,李东阳更在意的是那个伤亡数字。一时眉头紧皱:“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闹得这么大?而且那两人虽供述如此,焉知是不是屈打成招?”
“元辅说笑了,是不是蒙古人,这一点我自忖还不会看错。再者……”谷大用笑眯眯地扫了一眼其他文官大佬。又盯着刘瑾看了一眼,这才嘿然笑道。“要说动刑,天地良心,那两个人身上除了此前剧斗而受的伤,可是囫囵完整一点拷打伤痕都没有。再说了,不是自己做的事却揽到自己身上,莫非他们是要找死?”
“这么说,竟然真的是虏寇?”
朱厚照一下子就相信了谷大用的话,一时怒不可遏,当即重重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这些家伙劫掠边疆多年,害得九边百姓不胜其苦,这次好容易徐勋让他们再次受挫而归,他们居然这么胆大妄为?”他越说声音越高,一时间又严厉地看向了那些阁臣和部院大佬,“是可忍孰不可忍,都被这些鞑子欺到头上来了,你们还说什么暂时等一等忍一忍?不等了,之前京营和十二团营早禀报上来说完全预备好了,明日就让先锋出发……不,今日就出发!”
“皇上!”
这一次站出来的是徐勋:“皇上,京营和十二团营兵马不用调动太急,元辅之前说得在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若是带得不够,数千乃至于上万兵马所到之处,对周边的州府县城压力太大。不如先请陕西三边总制杨大人将各镇兵马调拨汇拢以备防御或出击,另外,速拨太仓银,遣总理粮草军饷大臣一员居中调配,京城兵马缓动。虏寇奸细横行关中不是一两天了,这样大规模的人马调动,必然不会不知情,知情的话便会心有忌惮。而鞑虏新遭此败,纵使用兵也是为了报复,不会真的倾全力而来。所以,重要的不是此次,而是将来……”
徐勋的话到了这个份上,谁都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遭事情竟是帮助徐勋更进一步地掌握了主动。这一瞬间,别说刘瑾,就连李东阳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个念头——这所谓的行刺,莫非是徐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可还不等有哪个心直口快忍不住的把这话说出来,那边厢谷大用就已经笑眯眯开了口。
“兹事体大,那两个活口奴婢正押着,不若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法司一块再去好好审一审,锦衣卫从旁监理?”
谷大用这有恃无恐的态度让质问之词几乎已经到了嘴边的王鏊不得不沉默了下来。于是。朱厚照在稍一思量之后。便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也好,将人犯移交刑部天牢。屠卿,这一次你给朕加派人手仔细看好,别又出了什么见鬼的事!”
屠勋没想到这事情真的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愣之下方才弯腰领命:“臣遵旨!”
等到又商议了好一阵别的,这一场议事方才告一段落。等到散去之际,刘瑾对朱厚照禀告了一声,随即便快步走到了徐勋和谷大用跟前,也不管那些文官纷纷看向了这儿,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老谷。没想到你这回还真够雷厉风行的啊!”
“哪里哪里,那些狗东西险些暗算了徐老弟,我要是还不卖力,岂不是对不起那点交情?”谷大用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见刘瑾分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裸地直接坦言交情,他便又挤了挤眼睛道,“至于那些虏寇奸细,不瞒你说,是之前就有些线索的,这一回正好趁着机会一锅端,谁知道真的给我抓着几条大鱼!哎,要说上阵厮杀,锦衣卫那些家伙还真是好样的,不像我手底下那些番子。一个个畏首畏尾……”
刘瑾见谷大用竟仿佛打算和自己长篇大论,不得不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继而便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得了,此事回头再说。前两日咱家也正忙着,再加上徐老弟赶路归来,总得给人歇歇,今晚上咱家在家里摆酒给徐老弟接风外加压惊,老谷你可千万一块来!”
见谷大用连犹豫都没有就一口答应了,刘瑾也就拱了拱手带着两个小火者急急忙忙走了。他这一走,徐勋见刚刚还站着好些人的大殿里头已经是干干净净。只剩下了自己和谷大用两个人,少不得一抬手道:“走吧,我可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请教谷公公你呢!”
“别请教,我可当不起!”谷大用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等到和徐勋一块并肩出了门。他这才大有深意地说道,“要说请教。这事情我只是个做事的,主意是张西麓出的,消息是北镇抚司李逸风送的,我不过让人出动一下而已。你如今既然休整好了,最好去看一看老叶广,之前李逸风心急火燎地让我从太医院给他扒拉了一个手段不错的御医,看他的样子,叶广恐怕挺不了几天。我做事你放心,半点纰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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