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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酒。”商承弼抱着桃儿坐在案前,案上是只敞口的酒樽。楚复光单手执壶,却只觉得提不起来,便用了两只手,将那莹白的酒浆注入金樽里。杯盏极大,楚复光倒了好一会儿才倒满,他倒酒的时候,商承弼就那样不错眼地看着,一则是紧张,二则那酒壶也沉了些,好不容易才能稳住没有将酒洒出来。
“真是蠢笨如猪。”商承弼端起了酒樽欲饮,却又觉得委屈自己喝了如此蠢人倒得酒,终是放下了,一挥手,吩咐小顺子道,“宣几个人来服侍。”
楚复光从来自负聪敏早慧,如今竟被这天下至尊抢白一句,当即红了一张脸,又是羞愤,又是不甘,偏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免不得畏惧。
商承弼见他连隐忍也憋屈至极,半分不似晋枢机的风流婉转,更是嫌到了极处,若不是晋枢机使计送这人进来便要立时毙在掌底,如今再喝那酒时,又想起晋枢机是不爱喝这等醇厚绵甘的味道的,便也喝不下去。
小顺子得了令,宣了几位美人来。其实商承弼原不是个贪欢好色之徒,即位之后又急于施展一番压过满朝钧天王逊位的流言来,宵旰图治,于女色上并不留心,以致后宫美人无一承孕,甚至还有御史参奏皇后不贤。自晋枢机进宫,更是将满腹的情肠都托诸一人之上,广选采女十次有九次倒是为了和晋枢机怄气的,但只要晋枢机给他几分好脸色,偌大的后宫便名存实亡了。如今晋枢机远走,嫔御在侧,他有心发狠,便时常宣人上来服侍,但也不过倒酒添茶,床帏之事不是不想,但一起欲念,眼前便全是晋枢机的影子,他既想见他又怕见他,更加之还有一种微妙的“守贞”心理,仿似不碰这些名义上属于他的女人便更显得晋枢机无理取闹一般,也只将有品级的妃嫔当作宫女使唤。
楚复光是第一次见这光景的,他大好男儿屈身后宫之中已是不堪,见了那些美人更不知是该见礼还是该回避,商承弼眼见他局促,竟生出几许快意来,索性放肆起来胡闹一番,小顺子这几日早都挖空心思想着讨好,竟隔着帘子命小太监们抬进了几组编钟来,太常寺官员亦是着力巴结,竟以《文王》之音谱出称颂当今之曲来,其中竟有“亹亹我皇,令闻不已。世之不显,厥犹翼翼”之语,商承弼虽觉溢美太过,但转念一想,文王其命维新,怎么说也曾臣服于商王朝,虽建不世之基业,到底不如自己名正言顺,想想又觉得高出文王许多了。他想到这里,便阔步走出,自己接过了乐人手中木槌,且击且吟,“南风其薰兮,何以解吾民之愠。南风岂时兮,何以阜吾民之财?北辰何极兮,自当逾九阙之危,北辰其曜兮,自当居星弁之参。陟彼三荒兮商岳嵯峨,天降重华兮迎我来歌……”他越唱越兴奋,一时内力龙吟,竟连未曾敲击的编钟都嗡嗡有声。
楚复光听着他的歌词,一时呆怔在那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狂妄的帝王,时人称赞千古明君,至高不过一句尧舜禹汤,这人竟连舜帝都不放在眼里,以北辰自喻,更是将晋枢机也唱进歌里,目空一切到了极处。
商承弼唱到最后一句,正是要乘天帝的坐骑将晋枢机迎回来,他逸兴遄飞,唱到兴奋处将木槌抛给楚复光,“你也唱一曲,给朕听听。”
楚复光还在想他方才歌词的意思,猛然遭了一槌吓了一跳,商承弼见他的呆愣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朕以为他有何图谋,竟是送了个伶人来。唱一曲,唱得好,朕点你入阁!”
楚复光也是饱学之士,原就不满商承弼昏庸无道,更奈何如今竟被倡优视之,当即激起了读书人的傲气,索性接过鼓槌唱道,“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商承弼起先只当个玩乐不放在心上,待听清了他唱什么,立即怒不可遏,只一甩衣袖,**天劫的霸道内功就掀翻了那一排编钟,楚复光倒也硬气,依旧唱到,“天不湎尔以酒——”
商承弼如今可真是被激起了性子,大踏步过来,一脚踩在楚复光胸口,生生将他踏出一口血来,“你是个什么东西,各个都当朕是纸糊泥塑的不成?”
小顺子没读过什么书,完全听不懂楚复光唱的诗惹得商承弼发了哪门子邪气,他只知道世子花了好大功夫将这人送进来,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正要上去劝,却听得楚复光呸地吐掉口中血沫,“我不是个什么东西,自是杀剐由人,晋枢机算是个东西了吧,他又与我何异?”
商承弼一挥衣袖,楚复光脸上便着了重重一掌,“你也配和他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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