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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枢机贴着绝壁站在山寨门前,千仞峭壁,万丈深谷,心静不下来的时候就觉得天地间的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将这种不合时宜的悲观抛到一边,他要活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只有活着,才能够洗刷耻辱。于是,他的眼睛开始向远处看,最远最远的远处看,他想,是时候离开了。
晋枢机不知道自己是在发呆还是功力真的受损太多,楚衣轻走过来的时候,他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足音响起,猛地一回头,而后便自嘲的笑起来,“如果不是你的话,恐怕我刚才已经死了。”
“你在出神?”楚衣轻比手势道。
“我在等人。”晋枢机答。
“等谁?”他的手势很清楚。
“该等的人。”晋枢机觉得自己没办法回答这句话,他的理智太清楚的告诉他,赫连傒不会放纵他站在某个地方默默凭吊,哪怕他说了要自己安静一会,那个人总会来的。可是,他的情感却像是奔流的瀑布无法回收。
楚衣轻轻轻握住弟弟的肩膀,哪怕他的手指是那么轻,却依然很有力,握得不痛,却像是能传递一整个世界的力量,他不会说话,他也不必说,他相信晋枢机是懂的,他希望这个弟弟幸福。但是,他比晋枢机更知道,他做不到,晋家人身上流着关于霸业与野心的血,更何况,是灭国亡身的耻辱,晋枢机若不报此仇,他不会幸福。于是,他便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站一会儿。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商承弼不是一个好选择,可是,赫连傒更不是。
“重华!”果然,赫连傒并没有给晋枢机什么时间,他又一次过来,站在了晋枢机的另一侧,负手而立,隔着幕离的楚衣轻甚至在他的余光里都能看见跃动着的万里江山。
“你来了。”晋枢机给了赫连傒一个好脸色。温柔的像是一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那种目光,楚衣轻想,赫连傒该是如此的餍足。可是,为什么身为哥哥的他心却突然跳了一下,他心疼了。比看到被商承弼打得满身伤痕的晋枢机还要心疼。赫连傒的手环上晋枢机的腰,楚衣轻突然间颤了一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有一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起了一股怒火,想一把将赫连傒推开。他的弟弟应该是美好的,骄傲的,一张琴一柄剑一副挺直的脊梁,而不是对另一把刀贤惠温存。
“神医在生气?”赫连傒远比任何人敏锐,他明显感觉到了那透过重重幕离的凄凉又愤怒的眼光。
山谷间的风嘶啦啦的吹,楚衣轻却连衣摆都没有动一动。
晋枢机看了赫连傒一眼,“我们回去吧。”
赫连傒用哄小孩子一般的手势轻轻拍了拍晋枢机的脑袋,楚衣轻的衣袖动了一下,赫连傒回头一笑,带着点讥诮。晋枢机亦是回头望了哥哥一眼,走了。
赫连傒和晋枢机并肩走在狭长的小径上,“你哥哥不喜欢我。”
“哥哥宅心仁厚,杀人的人,他都不喜欢。”晋枢机不知道自己是在讨好他,还是在骗他。
“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赫连傒突然道。
“嗯?”
赫连傒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我灭了大大小小十四个部族,扬鞭南下,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同你共享这万里河山。你不必怕我,也不必讨好我,哪怕是利用我也没关系——”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不知是表白,还是回忆,“我总是爱你的,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爱,你骑着一匹白马,悠悠闲闲地从集市上经过,整条街的窗户一间一间地被推开,又飞快地合起来,我不知道有多少楚人的女子每日躲在窗下等着看你一眼,只是你的眼睛望向我的时候——”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晋枢机的眼睛,“我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你坐在我的马背上把那条街再走一遍,我要叫所有觊觎你的女人都知道,她们每天看的,是我的人!”
晋枢机静静地听他说完这句话,目光突然变得冷漠,“我不会坐在任何人的马背上,如果真的有一天,与大梁兵戎相见,我会为你跨上战马,斩下商承弼的项上人头,连着他血淋淋的铠甲,按在我的马背上,叫我大狄六万将士知道,我做这个兵马总司,不负任何人!”
赫连傒短暂的沉默,挽住了晋枢机的手,“也好。只要你高兴。”
默默望着他们的楚衣轻突然觉得他的心是那么那么地疼,平生第一次,知道有一种爱,竟然可以让人去恨。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谁的平生未展眉?
“皇上,临渊王与赫连傒已离开了山寨。”向上禀报的侍卫打了个抖,生怕自己被迁怒遗祸全家。
商承弼掌中的金杯被捏得平扁,晋枢机去年秋天埋在梨花树下的梨花白一滴一滴打在五爪龙纹的地毯上。半晌,他长长吐出口气,“把桃儿抱过来,摆膳吧。”
商承弼失魂落魄地夹了一筷子菜,“重华,你,为什么又走了呢?”
“喵呜!”又是一声猫叫。
商承弼轻轻捏了捏桃儿柔嫩的颈骨,桃儿又叫了两声。
“没吃饱吗?”他望着那只猫的眼神如此温柔,再也没有过的温柔,然后将猫儿抱到了桌上。夹了一筷子天子御膳喂它,桃儿闻了闻,跳到膳桌另一边跑了,商承弼一抬头,一双白玉象牙的筷子跌在地上,“连你的猫都不肯吃我大梁的饭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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