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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只提示出最低限度话语的广播,让脸色改变的蕾亚姆低喃出口:“工作艇﹖”在这块或许已经有敌方巡逻艇出没的宙域里,没想到会有友军若无其事地过来接触。“在这种时候……﹗”分不出是否比低喃还早,奥特踹地板让身体飘向动力室门口。一口气通过砲?基部的联络通路,奥特离开从舰底突出的超级mega粒子砲区块。只要回到舰内,通往舰内的电梯就近在眼前了。
电梯门才一打开,蕾亚姆就用着不落人后的速度冲进了舰桥。一边用手制止就要站起身的美寻少尉,奥特发声:“是哪里的船﹖”
“是。识别码显示是所属于『阿拉斯加』的工作艇,不过……”
用手放在耳机组上的美寻,将不自然地模煳了话锋的脸朝向通讯监控台的方向。萤幕上满佈杂讯,无法看见通讯对象的脸。就在奥特皱起眉头时,“美寻少尉,妳听得到吧﹖”一道听过的声音从音箱传出,让他吸进鼻腔的一口气变得吐不出来。
“我们这边没有多余的推进燃料了。快点允许我们着舰。狸猫老爹不在那里吗﹖”
一句狸猫,让舰桥的全员将视线集中到了奥特身上。果然没错。没有舰长能够全部记得三百名余乘员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奥特听过。用咳嗽带过这阵脱线的空气,并将说道“你是谁﹖是我们的乘员吗﹖”的蕾亚姆搁在一旁,奥特握起监控台上的麦克风。
“接近中的工作艇,这里是『拟?阿卡马』的狸猫老爹。请表明乘员的官职姓名。”
停顿了两、三秒的难堪间隔,音箱的声音如此答道:“是﹗我是所属于『拟?阿卡马』ms部队的利迪?马瑟维斯少尉。”数天前才在舰长室面对面的“少爷”脸孔明瞭地浮现于脑海,让奥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是利迪少尉……﹖”和这么低喃的蕾亚姆照过面之后,奥特将无法聚焦的目光转向仅有杂讯的通讯萤幕。
“现在我正与两名民众朝『拟?阿卡马』接近。望您派下着舰许可。”
“这是怎么回事,『阿拉斯加』出了什么状况﹖”
“我并没有接受到『阿拉斯加』的指示,而是在本身独断下回来『拟?阿卡马』的。”
舰桥的空气骚动起来。奥特迅速按住麦克风,质问美寻道:“与『阿拉斯加』能通讯吗﹖”“没有办法。如果不离开暗礁宙域是不行的。”一边将立刻传来的回答听进耳,奥特从面面的航术萤幕确认起战舰目前的位置。
要是相信参谋本部送来的情报的话,距离『帛琉』的警戒宙域只剩两万公尺不到的直线距离。如果在这个阶段离开暗礁宙域,恐怕会被敌方的巡逻艇揪住。看了捕捉于感应器画面上的工作艇船影,奥特作出对方是明知故犯的结论,并向麦克风声道:“你为什么跑回来﹖”
“我是拟?阿卡马队的驾驶员,因为想和战舰共存亡,就跑回来了。”
“这是违反军令的。你应该明白吧﹖”
“我做好觉悟了。关于同行的两名民众,则是考量到就这样将他们交给参谋本部的话会有生命危险,才擅自将他们带了过来。”
“他说会有生命危险……”这么低语出来,美寻看向奥特。毕竟是已深知军方机密的民众,参谋本部没道理会爽快地让他们回家。即使有想过是可能的事,却也无法轻易对其肯定,使奥特尴尬地别过了美寻的视线。代替对疑问的回应,奥特与蕾亚姆知会过眼神,短短交代道:“允许他们着舰”,便将麦克风交给了美寻。
奥特刻意不去看美寻带着疑惑接下麦克风的脸。“接近中的工作艇,本舰允许你们着舰。请配合相对速度,听从甲板管理者的指示,由后方进入本舰。”背对美寻如此接话的声音,奥特再度仰望感应器画面。不管“拟?阿卡马”能不能存活下来,利迪少尉的军旅生涯绝对会因此结束。居然干下这种冲动的事……尽管也可以这么说,但要用那样小的工作艇甩开“阿拉斯加”的追查,并通尽是垃圾的暗礁宙域追来,需要的毅力绝非等闲,是什么事情促使他这样做的疑念开始在奥特脑里闪烁开来。
只要是确保两名民众的安全的话,挑到作战前的“拟?阿卡马”的想法是很奇怪的。从利迪说想要与这艘舰共存亡的说词来看,他知道现在开始要进行的作战有多危险。算计好封锁通讯的时机才接触而来的狡猾也有其道理,可以知道这不是在一时激情驱策下所会作出的事——随着定不下主意的思考开始运作起来,面对航海长开口问:“这样好吗﹖”奥特在回答时显得有些词穷。蕾亚姆代替奥特站到前头,说道:
“距离作战开始不到六小时。现在也没办法再把他们赶回去了吧。要警卫队对工作艇实施盘检。”
蕾亚姆“舰长”随后补上的认可,让航海长露出信服的模样转回监控台。只要直接问本人就好,对蕾亚姆这么说着的眼神不作声地点过头后,奥特看向手錶。
上什九点七分。离第一阶段作战开始的十五点,的确不六个小时。要将这椿事看成吉兆,还是……
按下启动开关后,电力流通的低沉声音晃动起机械的外壳,有年份的马达声势浩大地运转起来了。同时输送带开始运作,粉碎器的齿轮也喀啦喀啦地发出状况良好的启动声。
“好厉害﹗”“动起来了﹗”将孩子们的欢唿声置之一边,提克威将放进手推车的石块倒到了输送带上。大量拳头大的石头,首先会经过粉碎装置碾碎成粉尘状,之后再被涂有专用润滑油的输送带运送到洗净装置,接受喷射水流的洗礼。由于矿物会吸咐住专用润滑油,便不会被流给喷开,只有多余的石头碎屑会在这里被剔除掉。筛选过的矿物会在这个机制下逐批被运送出去,倒进位于输送带终点的袋子中。
由于这机器是设置在奇波亚家后方,一个连车库大小也不到的作业场所里头,所以绝对无法称得上是大规模的机器。尽管可以採取到的矿物量明显地只能挣些蝇头小利,对于提克威等人来讲,还是一台支撑家计的重要机器吧。“你是怎么做的﹖”朝着兴奋问道的二儿子,巴纳吉一边回答:”齿轮上积了油垢,我只是把油垢清掉了而已啊﹗”一边关上了筛选装置的维修盖。当巴纳吉一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起汗水时,四岁的小女儿便指着他笑说:“脸都变黑麻麻了﹗”
摸在黏搭搭的脸颊上,巴纳吉才注意到手巾早被油垢弄得脏兮兮了。像是不自觉地笑出来的奇波亚太太说道:“你帮了大忙呢﹗”并把新毛巾交给了巴纳吉。
“这样一来就轻松多了。之前虽然有拜託我老公来修理,但他偶尔回来也都得去开会忙东忙西的……提克威,你要和巴纳吉哥哥好好学,就算爸爸不在也要能自己修好才行喔。”
“我知道。已经都看过、记住了啦。”
一屁股坐在王斗装的机油罐上的提克威,用闹脾气的声音回答。没道理让俘虏来教自己……与其这么解释提克威闹脾气的理由,不如说他这个年纪,正是会无条件地反抗把自己当子孩对待的人。不知不觉露出笑容的巴纳吉,暂时先关掉了机器的电源。“我跟你说,妈妈就是用这个,来分可以用的石头和不能用的石头喔﹗”一面摸着绕在自己身旁说明的小女儿的头,巴纳吉隔着工作场的屋檐仰望起天空。透过褐色云朵照下来的光线,是他来到这里第二天之后已经看惯的“帛琉”的人工太阳光。
白天时,大部分的男人会出门去採掘场,女人们则是费心于在家庭工厂筛选矿石,或制作螺丝等等的工作上。正式的矿业厂商则设置于“帛琉”的外部,而且是从精炼到铸造都一手包办,所以家庭工厂的产量在全体生产量中占得不过是微乎其徽的比率而已。居住区储石场里的石头——也就是同时为巨大潜盾机的居住区圆筒,在还有运作时所挖掘出来的石头——搬运出去后,因为工作的内容就是得从这些无用的碎屑中百中选一,性质上终究只是忙得多却赚得少的“家庭手工”而已。这和“工业七号”的自动化系统比起来,效率非常低落,而机械设备也老旧到令人回想起中世纪时代的程度,但把这样的生活视为理所当然,并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正是“帛琉”的居民。然后比起帮忙修理机器更无其他打发时间的事好做,就是当下巴纳吉所面临的现实。
玛莉妲和奇波亚出了门,而子孩们也得上学的话,陪伴被独自留下的俘虏的,就只剩想打发也打发不完的时间而已。无所事事地在奇波亚家周围开绕后,巴纳吉发现到故障的筛选装置,便自告奋勇地为再希望修好不过的奇波亚太太修理了。借来据说从奇波亚祖父那代就一直用下来的一套工具,巴纳吉和可说是古董品的筛选装置搏斗了半天有余。比起一个人闷闷不乐要好得多——虽然只是这种程度的劳动而已,但像这样听到筛选装置重获生命的声音,又被从学校回来的孩子们的欢唿声簇拥的话,巴纳吉不得不承认自己正体验着一股未知的充实感。
不管对方是谁,受到别人感谢时的心情并不坏。可以实际感受到自己正帮上别人忙的这项工作,对现在的巴纳吉来说是赖以苟活的一丝希望。工作期间不用去想多余的事情,能够尽情投入在眼前的作业里头。这之后自己会如何、自己到底又在做些什么——也不必为这些无益的不安所烦。要说是逃避现实的话的确也就是如此,但活动身体、留下汗水,确实能让精神安定下来。像个修行的僧侣一样,沉迷了几个小时在学校时并未认真作过的机器修理上——或者,这就是去依赖某种事物的行为吗﹖想起在洞窟教会里看到的玛莉妲脸孔,而将眼光落到被油弄脏的手掌上的巴纳吉,因为提克威说道“像这种事,你是在哪学的﹖”的声音而抬起了头。
“学校啊。亚纳海姆工业专科学校。那里是学习怎么照顾机器的地方。”
“工纳海姆的话我知道。是制造ms的公司对吧﹖爸爸搭乘的『吉拉?祖鲁』和上校的『新安州』也是亚纳海姆做的。”
一边将玩具滑翔机朝向天空,提克威带有自满地说。将上校这个词音和戴面具的脸孔重合到了一起,巴纳吉回问:“你说『新安州』,是那架红色的ms吗﹖”
“嗯,但是外面说新吉翁把那抢走的传言是骗人的。只是亚纳海姆公司不希望自己协助新吉翁的事情穿帮,才会说是被偷的。”
“……喔——”
巴纳吉没其他的方法可以回答。不让他有咀嚼这段话的空闲,提克威试探地问着:“我也可以去那间学校吗﹖”的声音又跟着传来。
“那当然……你想去啊﹖”
“嗯。只要对机器熟悉的话,新吉翁军就会愿意用我了吧﹖”
“可是,如果连你也加入军队的话,就没有人可以帮你妈妈了喔。”
“你真笨。就是为了帮妈妈我才要加入军队啊。大家也都在说,只靠矿山的工作已经吃不了饭了。我爸爸也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事情……”
闭紧嘴唇,提克威就像是丢石头一样地把滑翔机射了出去。被孩子固有的不安与愤慨所掷出,搭不上风头的滑翔机直条条地摔到了前庭。检起那象徵着人力飞行器的玩具,“你好伟大呢,提克威。”再三深深体会到自己无知的巴纳吉就这样背对着对方说了出口。虽然自己并没有能够用大人语气说话的立场,但也没有其他话语可以抒发这股来路不明的自卑感了。
“不过,不知道不能停下来呢﹖”
“停下来什么﹖”
“战争啊。不管是你的爸爸,还是玛莉妲,都不是喜欢才去打仗的吧﹖就这样打到惨兮兮的,两方面都已经吃够苦头了,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差不多该停下来的时候了。”
“你是叫我们要投降吗﹖”这么说着的提克威,表情开始险恶起来。尽管自觉到自己又说了多余的话,巴纳吉还是继续说道:“我不是在说要分谁输谁赢啦。”
“我想说的是,能不能彼此各退一步,好好来相处的话就好了。”
接不上更多话,巴纳吉将目光落到了滑翔机上。有着像米妮瓦那样能思考的领导者,又有像玛莉妲这样能自律的军人。明明光靠这些人好像就可以让战争停下来了,现实却迫着要提克威这样的子孩去考虑加入战斗,让状况永永远远地轮迴下去。要说这就是现实的话。巴纳吉除了承认自己的无知并引以为耻之外,已经别无他法。难道这就是辛尼曼所说的“学些事情”吗﹖了解过现况,并只为适应现况而学的知识终究不过是知识而已。可以思量那以后的事,并拥有影响现况力量的才是最原来的“智慧”,而学习则是将思考的素材融入体内的这段作业。
超越现在的力量、可能性——不熟识的记忆让太阳穴脉动起来,巴纳吉看起了提克威的脸。用着有些疑惑的样子回望过巴纳吉之后,开始晃起从油罐伸下来的脚,提克威说道:“……我不是很懂就是了”,并将手摸向自己缩起来的头上。
“但是啊,如果没有战争的话,爸爸他们也会失去工作喔。其他没有工作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我在想,这样会不会更伤脑筋哪﹖”
“你那样说……”
这次真的无话可答了。这就是处于事态之内与事态之外的人想法上的差异——不对,巴纳吉认为这只是没有为人着想的知识遭现实粉碎了而已,他将视线从提克威身上挪开。有一种论调说,仅为知识的知识是不会拥有力量的,眼前的状况肯定也是这种说法的一种实例。不过是太阳穴出现了一股脉动,现实中的自己却只能对着小孩说出像小孩般的话而已,明明自己正是无法深植有用知识的人……
巴纳吉不由得羞愧起来,然后又感到生气。他换手拿起滑翔机,并让它朝着提克威的方向飞去。滑翔机成为找不到出口的焦躁的发洩孔,飞过提克威头上,也飞过屋外的矮墙,然后便看不见了。
“好菜喔﹗”提克威起?。“抱歉,我去检回来”这么说过之后,巴纳吉便离开了作业场地。一边听着小女儿走调的歌声,巴纳吉经过奇波亚家旁边来到矮墙之外。在四处风积着沙尘的道路旁,掉落有一架尾翼就要脱落的滑翔机。正要将其捡起的巴纳吉察觉到,有道悄悄靠近的影子在路面上伸展开,使他的视野了下来。
抬头看去,有个没见过的男子站在那里。中等体型、中等身高,穿着骯脏工作服配猎帽的样貌,看来就和这一带常见的矿山劳动者一样,但他那坎在酒醉泛红的脸孔里的眼珠子却高涨着一阵阴沉的紧张感。当巴纳吉不自觉地退过脚步时,“你是巴纳吉?林克斯对吧﹖”男子的嘴巴动起,让他反射性地点了头。
“下午六点,在第十四太空闸道的三号港口,会有人来接你。”
低沉,但又细细道来的声音用着擦身而去的态势掠过耳根,然后则有某种东西被塞到了巴纳吉手心。等到回神过来之后,男人已经快要从巷道拐弯走去,只能隐约看见他被风吹拂晃动的上衣。“那个,请等一下……﹗”即使这样叫唤对方也没有回应,巴纳吉将目光落到了被塞进手里的东西。
被亃成筒状的纸捲,是两张a4大小的萤幕投影片。其中一张是“帛琉”的3d图像,以线构图形式绘制出的全体地图记载有详细的内部构造。另一张则显示有太空闸道的实地景像,让人觉得是盗录下来的粗糙图像中,应该是代表指定地点的红色光点反覆闪烁着。
确?附近没人走动之后,巴纳吉重新凝视起萤幕画面。当脸凑向萤幕的时候,某样东西掉到了地上,巴纳吉捡起那看来像原子笔的物体。以原子笔而言是重了点。恐怕是小型的发讯机吧——这么直觉到的全身都毛骨耸然起来,让巴纳吉忍不住踹起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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