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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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温知道自己要下界锻炼的事，比任何人都要迟上那么几天。要说原因的话，她也怏怏然地把她归结为近几日天气不佳，阴阴沉沉，好像总是想下雨，各路神仙因此也像她一样，会懒得出门了。消息还是由与她最亲近的女娲告诉她的，女娲转告她说，那几个老神辈一致商量出了个结果，要让她跟着盘吟下界锻炼几年。

她有些发懵，要说人界，她几万年来，不骗人地说，确实没有尽职地去走过几遭，所以对人界总是不了解的，要让一个神，离开她生活了几百万年的地方，到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这真的是很坑她的。她想着若可以的话，带着院里的小仙人掌仙走吧，它到哪里都能生活的很好，也不要别人特别照顾，下界总能靠它为自己找到口饭吃的。所以，她急急询问：“神辈们允许我带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去么？”

女娲看她着急的模样，想快些为她解了忧心，想到自己之前的安排，满心乐地说道：“你什么都可以不用为自己准备，我已经将你托给了盘吟，你记得么？就是住在山脚下的那个，他是万民之主，在人间有自己的宅邸，仆人和钱财，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你也只要跟着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便好，并不要受到什么大的考验，想想看，他在人间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了，你只要像个小姐一样在那里生活个几年，对我们几百万岁的人来说，不就是让头发长长一寸这么快么？

刚听到女娲说话，罗温觉得这次自己真是要惨兮兮了，什么东西都不能带自己的，还要靠自己去适应环境，但女娲说到后来的话，那真是打动了罗温。罗温在谷底住了几百万年，也只是偶尔出去逛逛。人界以前罗温就听说是很好玩的，但这样的吸引力对罗温来说，还不足以能够说动罗温挪动脚步出去走走。这次下凡，要在人界呆好几年，这提供了足够的机会让罗温好好去玩一玩，等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就可以等个几万年不踏入人界了。在此期间，若如女娲所说，她不需要接受什么大的考验，也可以像呆在谷底一样，自己种种药草，而且成活率肯定更高，想要出去时能尽情地高兴地出去走走，不想出去的时候又可以懒卧在自己的床上，而且在人界，神辈们也管不到她，她也不会为了要满足他们的意愿而逼自己看看书了。

这或许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但罗温又怀疑，盘吟会尽到责任好好招待她么？这几年，自己若能与他在人界好好相处，那她在人界的日子一定会是美好的。罗温想了一想，出口打听：“盘吟对这件事看法如何？”女娲想到盘吟对自己说的话，开始时她认定他对罗温是有些不满与怀疑的，但不知道自己之后为罗温说的好话有么有奏效？女娲顿时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回答有些迟疑。

罗温是个聪明的神，她如猛兽灵敏嗅觉一般的直觉告诉她，她在盘吟心里是被否定的，即使不被否定，也不会是什么好的评价。她光明的前途顿时垮了一角。如知今日，她便什么也不与他争，在平日里也多到他的宫殿里去走走，培养一下彼此的感情。女娲思索了许久，终究想把盘吟对罗温最初的哪些不满的话告诉罗温，但罗温已经等不及女娲的细说，她暗暗下了个决定，当机立断，就打算这么做。就告诉女娲自己已经有了主意，说了一些离别保重的话之后，便送女娲离开了自己的谷底。

虽然天气仍不尽如意，但为了以后打算，罗温拿了一些东西，沿着小路，总算在隔了六十年之后，再次踏出了谷底，来到了山脚下。山脚下的一切都令她怀念与爱不释手，绿草如茵的草地，喧闹的山泉，随处可见的野果，野花，还有一座很人间风格的大宅邸。当然，让她颇敢意外的是，屋前如她以前一万次设想却没有能实现的想法一样，出现了一片松动的土地，正种上了几株绿色的植物，还有她在欣喜关心植物之余，也顺带瞥见了那个正在这块显然是刚动土的土地上忙碌的人儿。是她要找的正主。

两人大概相隔两百年没见面了。两人虽然都知道自己和对方看在众神眼里算是盘古的后人，但两人的私交却没有像同母兄妹那样亲密。平日里不往来，他是忙于人间的事物，所以很少回天界，少数回来的时间，自然也有他的正事要做，很少去拜访别人，除非别人给他递了帖，或者得知他回来，直接来拜访他。而她呢，本就觉得自己的地盘不如他的，来他这坐觉得委屈，邀他去她那坐怕被嫌弃，所以就不主动与他往来了。

罗温站在远处打量他，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衫。跟今天的天气该死的相似。但他的面容又温暖如玉，在阴天里也似乎熠熠生辉，与她相反，他是那种似乎精力永远旺盛的男人，像阳光一样，晚霞余晖中落幕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照样能普照大地。

他发现她在打量他，他直起了背，转过身来，便看到了站在远处的她。最初给人的感觉，是一张温温雅雅，带着讥诮神情的女性脸庞，之后瞥开她的神情不看，单看相貌，是一张精致柔美的脸蛋，配上一件素色的袄裙，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发现盘吟转过身来看到了她，还打量了她，罗温最初想移开眼睛，因为她知道这样盯着人瞧，而且还是自己先偷瞧的，是有些偷偷摸摸的羞涩，但不知怎么地，她便无畏地耍起性子来了，她没有移开眼睛，反而将她刚才没看到的正面，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更加看了个遍。他身子挺拔，身材匀称，脸生的让罗温觉得这人一定是朋友，但眼中的沉稳与机敏，又让罗温不敢造次，也防着心。

盘吟看出了她眼神里的坚持，好笑地先移开了眼睛，出声解除了她的不自在却硬不移开目光的尴尬：“几百年没见，罗温大神可在我身上看到什么不同？”

听到他开玩笑的口气，罗温给面子的出声一笑，顺利地找了台阶下。罗温想起了她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是来与未来要一起生活的人讨好关系的。罗温露出笑意涟涟的面孔，走上前去：“你可取笑我了，我一直没什么长进，呆在自己那小窝里不曾出来，却不知道外面变化的那样大。我一直觉得你这边的地土肥草美，但你却让它荒废着不用，现在总算利用起来了啊。”

盘吟看着她欣喜的表情，从她的会话中听出她对自己的这块地确实很关心。猜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求于他而故意表露出来的，但另一部分，也不可否认地，是看到自己的这块地总算被自己眷顾了而露出的心满意足的表情。她对植物的感情或许是不假。他有些感兴趣地一撇嘴角，露出探究的表情，嘴里不自觉地透出更多的信息：“最近我养了这些植物，想用来给凡间的人当主食，但那块地方气候条件与土地条件都不太容易种出东西，偶尔看到了这种植物的种子能在那上面发芽，却不能长大与结果，所以将它带上来研究研究。”

罗温笑着说道：“那这种植物必然是能够适应那里的土地与气候的，只是那里的土地实在太贫瘠了，提供不了它应有的生存环境，所以才结不了果的。这种植物需要长期进行种子的培育和改良，让它的一代代直到能适应那里的环境为止，我倒是有在我的谷底种活草药的经历，我可以帮你。”

盘吟听着她认真的语气，凝视她的表情，露出一丝真诚地说道：“早就听说罗温大神对植物与动物的照顾很有一套，或许你确实能帮到我一些忙。”

盘吟微微偏身，让出身旁的位子。

罗温凭着自己的好奇心上前去探看，她看到那小苗儿的叶子小巧，形状似乎让自己有一些记忆。她抬起头来，含糊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植物，但一时记不清在哪儿见过？”

盘吟看她困惑地皱着柳眉，说道：“它在仙界与人界都没有记载，我在一片荒芜之地找到它，想给它取名叫‘芜树’。”

这成功地吸引了罗温正在思考的注意力，她咧开嘴笑着说道：“‘芜树’？这顶多只能算是一根小草，你怎么会想让它长成一棵大树？”

她的笑容很温暖，也显得很真诚，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的那种笑容，这让最初的她的略显客套的话和平日里听一些神辈们说的评价她的不好的话让盘吟产生的疑虑打消了，凭她的笑容盘吟判断她虽然会有一些缺点，但也不会骄横顽劣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此，盘吟放下心防，和气地略带自嘲的口气答道：“我只是随意地给它取个名字罢了，或许我心里想让它变成参天大树吧，这对人间的百姓也是有好处的。”

罗温凭着敏锐的如野兽的感觉，立刻从盘吟说的话中发现了他对自己的态度的转变，心里也有一丝得意。她压下这股情绪，更加卖力地研究起植物来。

他直起腰，拍拍自己的衣服，将种植的工具递了出去。

罗温有些傻眼，自己要接过工具？自己的愿望没有这么强烈的表达出来吧，自己说的一半话是真心，一半话也不过是客套罢了。两人熟到这个程度了么？这男人还自来熟啊。

盘吟戏谑地看着她，她显然是不愿干的。但去往人界之后，不是她不想干的事就可以不干的。他还是直直地把工具递出去。

盘吟眼里有着不可拒绝的骄傲和坚持。但罗温自己也有自己的原则，现在还要过仰人鼻息的生活，不得不从，但当她熟悉人界的环境之后，自己就要重新寻回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不甘的平静地接过工具，整整衣袖，认真地干起来。盘吟不管不顾地转身便进入屋里。

天色从早到午，这期间，罗温已经喊过无数次的累与饿了，但这屋子的主人不做农夫了，转给她了么，却也有很多事要忙，埋头在书案里，除了被她喊的烦了，抬头睨过她几眼，对她的需求没有半丝理解和表示，而呆在他身边的小仙也帮着他忙，对她的要求无法采取帮助。她还以为自己的什么行为让他对她的态度已经有些好转了，但没想到仍一点不变，对她的要求毫不关心，就只扑在自己的工作上了，看来自己刚才的感觉是出错了。她停停做做，为着半途而废不甘的吸引，她还是坚持做了一个早上了。

她总是对植物有着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和种植的优势，虽然这种庄稼她之前没有看到过，但摸了一个早上也该摸清它默默向她传递的需求了，它的存活需要多少阳光，土要盖多厚，要多少水，她都能够感觉到，为了让它到人界之后能适应那块土地的环境，需要现在怎样培植，她轻易摸透了。难道这还不能让她骄傲么？这样的成就应该能够杀杀盘吟的威风了，想到这些她便内心得意。

中午时分，所有的种子和苗都种植完毕，罗温扔下工具，舒舒身子，动用神力将工具全部归位。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所幸，盘吟这个时候，已经叫小仙去张罗午饭了。罗温进屋，才惊讶地想起，自己来到他这儿，他都没请她进屋，她便已经傻傻地充当劳力了。

罗温四处打量，整间屋子里的东西非常的少，除了平常常用的物件以外没有多余的家具，摆设也非常简单精致，是极简明快的风格。一个暗暗的好主意从心底冒出。

盘吟忙了一早上，没事了，也该出声理会理会那个帮自己干了一早上活的人，但当盘吟抬起头来，看到罗温很自得其乐地正在屋子里四处看。最主要的是，她虽然干了一个早上的活，身上却一尘不染，没有弄到灰头土脸的着实让人讶异。一般人，包括自己，干了活，总能够让人发现一丝凌乱，或者是说该属于干了活的人应有的样子的，但她显然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盘吟走出桌案，推开窗户，正能够看到外边种庄稼的地块。土地已经被整的平平整整，一丝不乱了。苗与种子正好都能够受到阳光的照射，而且从露在上面的小苗上看的出来，它们的位置也是刚好适合它们生长的位置，一切都比他自己要做的好。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