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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行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到了奉天。三人下车,在火车站前南二马路,找了间客栈住下。
这南二马路,早先是一片空地。火车站建成后,这里才兴建起楼房,成了奉天城一大繁华地段。奉天站是东北最大的铁路枢纽站,四方客商交汇于此,是关外商品集散地。各色人物流动,鱼目混珠难辨。
三人安顿好行装,留下贾南镇父亲看守,嘱咐些切勿和陌生人搭腔之类的话,甄永信带上贾镇到了街上。在街上遇到几伙氓流,甄永信上前打听,问他们认不认得一个叫甄世仁的男孩儿。听了甄永信述说,几伙氓流们都摇头。
一连数天,甄永信二人把相同的话,向不同的氓流们述说过无数遍,在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后,甄永信就失望起来,心里加重了对世仁的担忧。
光阴飞度,转眼半个月过去,三个人吃喝住行,都在甄永信身上,眼看包里的大洋一天少似一天,却没做成一桩像样的生意,甄永信心里开始焦虑起来。
一天吃过晚饭,贾南镇又像往常一样,到甄永信屋里闲聊,甄永信见机,把自己的打算讲了出来,“从明儿个起,咱俩一人置办一身道袍,再扯两块青布,画上八封图,到街上支摊儿,一来能混几个口食钱儿,二来兴许能见到世仁。”
“哥怎么想去坐街了?”贾南镇疑惑不解地说,“凭哥的本事,什么大买卖做不成,却要去搬弄口舌,挣那下三烂的小钱儿?”
“世仁生死未明,哥哪有心思去设局?”甄永信叹息道,“一旦做局,必得全身心投入,做成之后,又要匆匆撤离,不敢在街面招摇,哪里还有空闲去找世仁?我寻思了,倒不如坐街看相算命,寻些热闹地界,杂人出没流动,既可赚些零钱贴补开销,兴许又能寻到世仁的踪迹,也未可知。”
贾南镇听罢,觉得有理,不再多嘴,只是问道,“照哥哥看来,咱俩到哪儿坐街好些?”
“这阵子我观察看,奉天城有两大乱人出没的地界,一是火车站,一是北市场。火车站广场边儿上,卦摊儿太多,生意不好做,我去;北市场那边人多,同行也少,你去那里,做起来方便。”
“那听哥的就是了,我明天就去。”
甄永信一大早来到火车站广场东边的空地上,选了块空地,支起马扎儿,铺下新做好的八卦图,坐在那里等着上客。广场上行人匆匆,到卦摊上逗留的人却不多。直到日上三竿,还没接着一个生意,心里不免开始失落,合计着平日那些眼瞎眼明的江湖客,坐在这里,批八字儿算命,要想糊口,也非易事呀。
一个想法没寻思明白,就听远处“笃笃笃”棍子敲地的声音传来,一个瞎子手握棍子,敲打着地面,肩挎褡裢和马扎儿,熟门熟路地高跨着步子,直奔过来。眼见棍子要敲到自己,甄永信眼疾手快,站起来闪身躲过。果然,那棍子敲到他放在地上的马扎。
“谁的?”那瞎子面对甄永信,却视而不见,转头向两旁询问,仿佛对身前的人极度藐视。
“我的。”甄永信回应道,“抱歉了,老哥,挡着你的路了。”
“不是挡着,是占了我的法坛。”瞎子咄咄逼人,边说,边拿引路棍在身前划了个半圆,“这是老夫的法坛,老夫在此设坛多年了。旁边是李仙兄的法坛,再那边是刘仙兄的,王仙兄的,都几年了。你是新来的?”
听瞎子霸道地声明,甄永信大觉扫兴,木木地站着,眼看瞎子拿棍子,将自己的马扎儿拨到一边儿,放下自己的马扎儿,转身坐下,麻利地从褡裢里掏出八卦图,铺到身前的地上,一切收拾停当,把引路棍抱在怀里,装模作样地向广场上张望。
一会儿功夫,又见几个瞎子手持棍子,敲打着地面,向这边走来,挨着并排坐下。瞎子们似乎都有一双明眼人看不见的眼睛,互相之间彼此熟悉,不需要观察,就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每个位置上的人是谁,随心所欲地相互交流,谈笑风生,却不会让旁人产生一丝的误会。
甄永信知道,这些瞎子个个口齿伶俐,言语尖刻,不敢招惹,识相地收起八封图,提起马扎,在离瞎子们有一段距离的一块空地,重新支起马扎儿,摆出八卦图,等着有人问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从广场南边过来一个老人。老人看去有七十上下,面色青灰,一身青缎马褂,手提一只皮箱,双脚擦地,走到甄永信跟前,甄永信看那皮箱,虽已陈旧,却是犀牛皮的,足见有了年头。再看箱上的装饰,早先的银饰,已换成了铜件,便断定这箱子的主人,已是落魄之人。端详一下老人,见他神色暗淡,拱肩塌背,衣服污迹斑斑,可见此人眼下已穷困潦倒。心里有了底,便不十分把他放在眼里,轻蔑地向老人颔了下头,开口问道,“老先生想看什么?”
老人在他面前停下,端详他一眼,没回应,反问了一句,“老兄几时来的?”
“晚生刚过卯时就来了。”甄永信说。老人脸上掠过一丝轻笑,调侃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停了一下,又问道,“老兄是‘班目’?还是‘叩经’?还是‘问丙’?还是通做?”
甄永信见问,心里一惊,预感到今天遇上了行里的高人。早先拜徐半仙学艺时,听徐半仙说过,打卦算命批八字,高人出在江南,那里的“江相派”,传教有序,等级严明,术业专攻,有系统的理论体系,不像北方的算命先生,大多是闭门造车,翻了几本相术书籍,便自称悟经得道,开始在街头摇铃卖艺,欺世盗名。当时他曾向徐半仙请教“江相派”的行中技巧,徐半仙说,他也不曾学过。眼下听这老人说出这等行中隐语,虽听不懂,却能断定出,是极专业的行话。甄永信立时紧张起来,不知如何应付,半张着嘴巴,没吱声。幸亏也在江湖上闯荡过,久历沧桑,临时找了个由头,把话头岔开。听这老人说的南方话里,带着明显的江浙口音,甄永信强作镇定,望着老人,装腔作势地说,“老先生,我听不懂你的话。”
老人青色的脸上,又泛出一丝轻笑,“是啦,是啦,阿拉是外码头来的,是上海人。”说罢,挪了几步,和甄永信隔了两步远,放下皮箱,取出里边一个精巧的小蒲团,放到地上摆好,屈身盘坐在上面,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张八卦图,摆在身前,一切做得中规中矩。
辰时将过,站前广场上的人多了起来,卦摊前渐渐上了人。身旁有老先生在,甄永信若芒刺背,刚一接待客人,未免有些拘泥,直当给第三个问事的人批八字儿时,才放开手脚,松弛有度地把握分寸,将一枚枚铜板赚到手里。偶尔偷眼瞟看身旁的老先生,但见他微擎左手,时而双目闭阖,拇指在另外四个手指上快速掐动,嘴里振振有词儿,时而双目半睁,冷丁问一两句,时而张大双眼,盯着问卦的人追问几句,最后收起左手,慢条斯理,抑扬顿挫地给来人指点迷津,直到问津的人把钱递过去,老先生青灰色的脸上才复归沉静,神情冷肃地等待下一个人过来。果真老到娴熟,甄永信心里暗暗佩服。
约摸看过四五个人后,老先生突然犯起困来,连打了几个呵欠,仍不解困,青灰色的脸上,露出痛苦难耐的表情。伸开双臂,又打了几个呵欠,眼泪就流了下来。甄永信豁然想起,父亲临死前的几天,也是这副德行。那会儿,父亲花光了身上的银子,给二仙堂的老鸨子轰了出来,恢溜溜地躲回家里,躺在炕上,饱受毒瘾的折磨。甄永信断定,这老先生也有这么一口瘾,心里泛出一丝同情。果然,又打了两个呵欠,老先生打熬不过,起身把八卦图和蒲团胡乱装进犀牛皮箱,急匆匆离开了站前广场。
午时已过,老先生重新拎着皮箱回来时,日已偏西。这会儿他的手有些发抖,得得瑟瑟地打开皮箱,取出蒲团坐下,两眼显得朦胧迷茫,脸色却变得红润,喘气时吐出的酒气,不时传到甄永信鼻孔里。借着酒劲儿,再给人解卦时,声调明显高了许多,抑扬顿挫,拉着长音,南方口音也重了起来。你还别说,这种酒气十足的南腔北调,却帮他招来了一大群客人,老先生不紧不慢,头头是道地挨个掐算,一枚枚铜板,不住地收进箱里。两旁的同行,都看了个眼热,心里开始忌妒这两腮已经塌陷、被鸦片折腾得不成样子的老南蛮子。
又过了几日,一天下午,老先生回来时,浑身抖动厉害,走路时两脚无根,东摇西晃的。放下皮箱,却无意去打开,就势躺到地上,头枕皮箱歇下了,传来的酒气,也比往常浓了些,熏得甄永信有些恶心。
傍晚,站前广场上的行人稀少下来,一排眼明眼瞎的神算们,纷纷收了卦摊儿。甄永信也装好八卦图,打算离开时,见身旁的老先生头枕皮箱,发出鼾声。物伤其类,心里不免滋生一丝同情,上前推了推老酒鬼,轻声问,“老先生,天儿不早啦,该回家了。”
老酒鬼停了鼾声,眨巴一下干涩的眼睛,瞟了甄永信一眼,又向天空望了望,咕噜一声,“天亮了吗?”
“不是亮了,”甄永信忍不住,笑了,“快黑天啦,该回家了。”
“回家?”老酒鬼像自言自语地问,眼里有些湿润,“家在哪儿?阿拉从年轻时起,就不知道家在哪里啦。”说完,一只胳膊强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伸向裤裆,摸了一吧,问,“这么说,刚才下雨啦?”
“没有下雨呀,今天是大晴天。”甄永信说着,往老酒鬼裤裆看,那里已是湿漉漉地一片,知道他醉酒时,把裤子给尿了,跟着,就闻到一股臊臭气味。
老酒鬼并不介意自己的窘态,喃喃自语道,“老弟,咱算不过那些奸商啊。你瞧,往常他往酒里掺水,我喝两大碗,正好;今儿个,他忘记掺水了,我喝两大碗,就醉了。”说罢,呵呵地傻笑起来。笑过之后,试着起身,却觉得有些吃力,望了望甄永信,问,“老朽还有些醉意,老弟可愿扶老朽回旅馆?”
“一道走吧。”甄永信边说,边伸手扶老酒鬼起身。老酒鬼身子极虚弱,胳膊的皮下,仿佛裹着的不是肉,而是水,抓住他胳膊,透过皮肉,甄永信似乎感到,已经握住了老人的骨头。
在站前广场南边,过了马路,向东拐,有家不起眼的小旅店,便是老人的住处。旅店里过道极窄,不容二人并行,必须侧身才能走过。到了房间,怕老人的下身把床铺弄湿,甄永信帮着把他的裤子脱下。老人就光着身子,爬上床,扯过被子披在身上。甄永信手上已经沾了尿水,正要洗手,索性把老人尿湿的衣裤,一块装进盆里,打来清水,浣洗起来。在家从未洗过衣服,冷丁干起这活儿,也不带劲儿,只是胡乱把尿碱洗去罢了,拧干后搭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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