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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一座碑山呐,沿坡而建,碑林随着山势而上,一眼望去,尽是林立的矮碑和苍劲的松柏,这好像是一个特殊的时间,到场的足二三十人,都是清一色的警服。
“这地方不错啊,山清水秀的。”鼠标四下看看,耷着厚嘴唇不合时宜地赞了个。
余罪呲着嘴看了他一眼道:“想躺这儿也不难啊,下回因公殉个职就行了
“真尼马乌鸦嘴。”鼠标竖着中指回敬了个,不过还是觉得这地方不错,他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道:“其实躺这儿还真不错,知道现在墓地价格多少?一平米好几万,比房价涨得都快。”
余罪真被刺激到了,耻于鼠标这类货色为伍了,加快了脚步,他看了一位熟人,鼠标追着道着:
“哎,等等我我说余儿,你千万别争啊,这尼马不让咱们回总队正好,刑警队多好,经济实惠,还不算累……要不咱们再合计合计,我跟你说啊,那帮子参赌的,再诈诈,你吓唬一回,他们回头就得走动走动,特别是单位公务员,最怕这个……真的,你别走啊,这事你比我在行……”
越说余罪跑得还越快,这事可是余罪的长项啊,鼠标纳闷了,怎么看这货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到场的人不少,今年是二十周年祭,许平秋粗粗扫了眼,当年邵兵山的师傅马秋林到了,当时那组突击组的队员大部分都到了,曾经的毛头小伙,现在大部分都成了肩上警督衔的各级警官,最高的已经在部里任职了,正和王少峰说着什么。
都站在台阶的口子上,还在等一个人,万瑞升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许平秋的身边,相视笑了笑,万政委感慨着:“一转眼就二十年了啊。”
“可不,咱们都老了,再过两年,手里的枪就该交给下一代手里了。”许平秋同样委为感触地道,看了看市局来的苗奇副局长,看了看邵万戈、看了看史清淮和肖梦琪,很多出类拔粹的新一代,很快将要取代他们曾经叱咤风云的位置了。
“想好了?”万政委笑着问。
“你指什么?”许平秋道。
“青黄不接啊,你这宝刀快老了,传承的刀还没练出师啊。”万政委笑道
是啊,新一代里,史清淮和肖梦琪都文职,偏重于技术侦查。而一直摸爬滚打的邵万戈,又文化偏低了点,市局那位苗奇副局长倒是刑事侦查出身,可在行政的位置呆得又太久,总队那些纯业务的职位,已经成为许平秋一块心病了。
“我抓得太久了,该放手让他们自己练练了。”许平秋感慨道。
“于是把这俩扔到一线了?他们可能是有意见啊,我刚问红城了,路上还和红城嚷了一通。”万政委笑着打小报告了,这听得许平秋有点哭笑不得了,恐怕这良苦用心,未必能让身处其中的认识到,他轻声道着:“当官谁也会,当警察谁也能当好,可要当个有全局观的指挥员,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说这小子怎么样?不说别的,能跨区把人私自调出来,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就能办到,也不是谁都敢办的。还有抓那逃犯,夺枪伤人,这狠劲可不是能训练出来的。”
“所以,你想把他培养成第二个你?”万政委笑道。
“看他的造化吧,如果窝在总队,过两年把棱角磨圆了,那就成第二个你了,有意思吗?”许平秋反问着。
两个人都笑了,虽然各执己见,但保持着相互理解。正说着,又一辆车来,一位温婉的中年女人,搀着一位满足头华发的老人从车上下来了,这时候,满场的警察都快步走着,在台阶一侧恭迎着,所过之处,立正,警礼,有的叫王老师,有的喊校长,有的喊班主任,就连余罪和鼠标这两位贱人,也恭恭敬敬地等在路边。
警校的老校长王岚来了,如果不是一身警服的话,如果不是一个肃穆的环境的话,恐怕不会有人把他当做一位什么人物,不过确实是一位人物,从警监、警督到肩上警员衔的余罪,都默然向这位带出了不知道多少届警员的老校长,致以最高的敬礼。
“高奉成……在学校时候,就长老长胡子了。”
“刘志江……呵呵,我记得你,和班主任大吵大闹,被班主任揪我办公室了。好啊,都成局长了。”
“许平秋,还是这么黑。呵呵。”
“陈昊,部里领导了,我得向你敬个礼啊……”
一路看过,或开个玩笑,或说件学校的糗事,或勉励一句,即便是部里来的领导,也慌乱把校长的手拦住,先自敬一个礼。
这不是官大一级的气势,也不是衔高一级的威压,而是德高望重的仰视,余罪悄悄向身边的鼠标道着:“我发现,当警察当得最拽的,是咱们老校长,不管什么衔的,站在他面前都是学生,都向他敬礼。”
“拉倒吧,最拽的是躺在陵园的,老校长也得来给他们敬礼。”鼠标示意着陵园,惹得余罪狠狠剜了他一眼,眼睛的余罪光扫望时,不经意看到了搀着老校长那位女人,随意的挽梳着发髻,恬静白皙的脸,很漂亮。倒不是因为风韵犹存吸引了余罪,而是在许平秋面前,那女人似乎有点尴尬似地,下意识地往校长的身后靠了靠。
耶,这是神马情况?惯于窥视奸情的余罪,很不合时宜地开始阴暗的推测了。
接下来又吓了他一跳,那位女人居然和王少峰揽在了一起,轻挽着他的胳膊,老校长已然和一位年龄相仿的老头,牵着手说得好不热乎。
哟?这情况里好怪异了,他看看身边,插了一个位置,站到了马秋林身边,小声问着:“马老,这位女人是谁?”
“蠢货,局长夫人居然不认识?王校长的女儿,王芙,没从警,从政了。”马秋林笑着道。
“那她和许处……好像……”余罪揶揄地说着,看着马秋林难得瞪眼了,快翻脸了,他赶紧改口:“好像什么也没有。”
“滚远点。”马秋林直接道。
“是老马你说了算。”余罪一扭身,又回到原位置了,马秋林瞪了若于眼,这才笑吟吟迎着王岚校长。
情况真复杂哦,余罪还是不去想了,等着王岚校长走到身侧,他挺着胸敬礼,好崇拜地道了句:“校长好”
“我认识你。”王岚略一思索,便想起了这个另类的学员,他推测在对方的身上,肯定发生过很多故事,因为此时的这位学员,身上已经看不到青涩,看不到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内敛的凌厉。
“谢谢王校长还记得我。”余罪有点诚惶诚恐,第一次觉得被这样的人记住,是一种荣幸。
“你的名字很好记,叫余罪。校里校外,你于的事我想不记住你也难啊。”王岚校长道。
这话说得,余罪觉得好一阵难堪,就像小时候犯了错站在老师面前,他有点手足无措了,不料老校长却是亲热地揽着他,来了一个同志的拥抱,像知道这些年所有的事一样,他面带慈详地说着:“你受苦了,每届学员里都有很多人冲到第一线,能走出来的,都是好样的。”
拍拍余罪的肩膀,这却比什么鼓励也管用似地,余罪挺胸又敬一礼道:“谢谢校长,不辛苦。”
“好,好样的,警察都是这样,身有余罪,终不觉悔……你这个名字好啊。”王岚校长笑着鼓励着。
简简单单的几句,余罪很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一样,他不是容易感动的人,不过可惜的是,这位老校长却是感动过所有人的人,即便鼠标这样的劣生老校长居然还记得他,因为赌博被学校记过两次,差点被开除了,敬礼的鼠标脸红耳赤,估计强悍的神经要受到一次洗礼了。
在学校就传说着,很多劣生劣到开除的水平,老校长总是尽一切可能去挽救他,很多劣生就这样在他高抬贵手下侥幸地溜走了,即便必须开除的学生,很多年后也有回到学校的,为的就是专程去拜访一次这位开除了他的师长。
“………大家还记得我在你们毕业典礼上说过的话吗?我不期待在你们中间,在我的学生中间出现英雄,英雄这个字眼对于我们这个职业太过沉重,他意味着割舍亲情、意味着忍辱负重,意味着流血牺牲,意味着要经历普通人无法想像的痛苦,而这个充满痛苦的经历,又往往是以悲歌落幕的……”
慢步走着,一行人渐渐走近了,走近了邵兵山的坟前,老校长忍不住悲恸地抚着碑身,状极痛苦闭着眼睛,喃喃地说着:
“可总有一些这样的人,他们生来嫉恶如仇,他们敢于挺身而出,直到有一天慷慨赴死,变成一个让生者缅怀的丰碑…他们是英雄,我为我的学生是英雄自豪了二十年,可我同样为我的学生是英雄,难过了二十年……兵山,老师又来看你来了,大家都来看你来了,二十年了,你不会还记恨着我吧……”
此刻,那位让全警景仰的校长,涕泪纵模地悲恸着,默哀的一众警者,慢慢地,齐齐地向着墓碑敬礼,不知道是敬向这位警师,还是敬向,那已经长眠在地下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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