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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说道,万历年间信佛是一种至上而下的风气,刮遍了整个大明王朝。所以大明的精英人士不跟着太后、皇上信佛的风气走,那不是对皇帝陛下,太后老人家的大不敬之罪,要是说起来,日后子侄做官,到了御前对奏之时,或是与同僚之间交流文化的时候,说起这佛经来,不是还能弄出大家都是信众的感觉来么,这就如同现代的所谓四大铁一样: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其实说透了,都是一种人心中需要产生的文化归属感,进而借用这种感觉,来促进彼此的感情交流的一种方式罢了。

只是这些在千佛殿前拜伏祈求的,不过是一些小门小户暴发户罢了。真正的大户官宦人家,都在白云洞寮房之内休憩参禅,对这种礼佛拜神的把戏,表面上是端着架子,摆着姿态的去信,让人有不由得有些腹诽,这暴发户信佛和官宦之家信佛又有什么不同之处?也许一个粗俗些,一个文雅些?不过最后的结果,所求得可能有所不同罢了,信佛的方式虽然不一样,但总归都是个‘信’字么,无关身份地位,众生平等么。[搜索最新更新尽在.huaixiu.bsp;在离千佛殿不远的一处禅堂之内,有两位和尚正在闲谈。坐在主位的是一位年纪偏大,身着素身袈裟的和尚,他面上带着几分愁容,望着殿外热闹的场景,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憨清师弟,这种香旺盛的情景,老衲已经有些年头没有经历过了,唉,邪教误人啊,真是惭愧的紧,我失去了本心,只知道专研佛经,却忘记入世即是出世,没有弘法扬正,捍卫道统,实在是我这个方丈的不是,还是师弟来得好,来得秒啊。”

在这位年纪较大的僧人边上,坐着的是一位长着国字脸,三十来岁年纪的僧人,淡淡的笑了笑,言道:“心尘师兄言重了,归根结底,还在事物的本心,罗教如果是正教经意,也容不得我等去反对。但它当初的路就走偏了,成了妖魔外道,如此一来,就是我等容得它,恐怕朝廷也容不得它,要不然曾大人为何会选在这里将所有的大户召集起来,开这么一次大*法会?我看其中必有深意啊~!有时候戾气不除,难以朔本清源,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听到憨清的话语,心尘和尚有些意外的带着几分疑云看着对方,说真心话,心尘和尚还是很有些佩服眼前这位憨清师弟的。别看他比自己年轻了一半,但是论手段,论心计,可是要比自己强了不少。要知道换做自己,这么年轻的时候,可是做不到誉满天下,连皇帝陛下都要颁下旨意,赐经,赐庙供其修行所用。现在这位年轻的师弟居然如此说话,让心尘不得不深思一二,缓了缓他问憨清道:“难道说,朝廷要对罗教动手了不成?嘶,如此说起来,我们可要早作准备才好,要不然纷争一起,这滚滚红尘之中,生灵涂炭不说,恐怕连我等世外之人也难逃劫数啊,恐怕是要被祸及牵连的,正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乎~!”

“呵呵,师兄多虑了,我敢说这罗教的事情么,咱们都不用过分担忧,这天还是大明的天,朝廷还是大明的朝廷,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咱们方外之人无须太过忧心,只要能够定住本心,就好。而且么,我倒觉得这件事情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憨清和尚抿了一口后山甘露泉才来泉水泡制的清茶,一时之间只觉得清冽甘美,回味无穷,确实不负其灵岩第一泉的盛名。

心尘大师说到底,本性来说算是纯良,只是一心修佛,很少接触外面的俗物,所以整个灵岩寺才会面临信众寥寥的状态。眼下他听到憨清的话中的涵义,一时之间感悟了些什么,但是又没有抓住重点,似乎总是有一层窗户纸遮掩在眼前让人迷迷糊糊的看不清前路。当然,心尘有个好处,由于他人品单纯,不懂的立刻就能问出来,绝对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态。于是就见心尘双手行礼,站起身来,对着憨清,又念了句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是做师兄的愚昧,没有领透师弟这番话中的真谛所在,还请师弟点化于我才好。”

淡淡的微笑了一下,憨清望着心尘若有所思。别看他年轻,自少游离在大明之间,见惯了红尘之中的是是非非,再加上自己原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自然思想就要比心尘复杂不少。当然心思复杂的憨清最喜欢的就是心思简单之辈,而最讨厌的就是和他一样心思复杂的人。于是他连忙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也念了句佛号:“师兄快快请坐,师弟可当不起您如此动作,您先安坐,听师弟我慢慢道来。如今山野动荡,朝局不稳,民间多有邪教趁机兴风作浪,最后还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那么谁来收拾残局呢?大乱之后必然大治,总是要有人站出来收拾人心的,朝廷收拾世俗间的人心,士绅们收拾百姓的躯体,作为跳出世俗框架的我们,则应该承担起消除精神上魔障的责任,如此方能普度众生,将佛门教义发扬光大。”

“阿弥陀佛,师弟果然是罗汉转世,行如此慈悲法旨,佛门岂能不兴,如果能做下如此宏大的事业,将成就无量功德,就是拿菩萨果位也未免不能碰触一二,是在是让师兄惭愧的紧哪。”嘿嘿,看看,谁说人心尘大师单纯,这话说得,马屁犹如滚滚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啊~!

倒是憨清表面上看起来并不被尘心大师这般话语恭维的找不到北,而是淡然的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经意间,这位长的如同佛陀般宝相庄严的僧人手中念珠拨动速度的加快,流露出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其实并不如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么平静安详。

就在二位大师在畅想佛教美好明天的当下,却不成想,哐当一声巨响,从门外冲进来一位小沙弥,摔倒在地上,有些被摔蒙了的感觉,哼哼唧唧的一时不得起来。心尘大师见到这小沙弥好不懂事,不由得起了嗔念,带着几分不快说道:“一诚,你怎么如此慌乱,哪里还有丝毫出家人的样子,想我佛门弟子应该讲究遇事不乱,养气静心的功夫最是紧要,那可是把持心中不被外道所侵的根本基础,不二法宝。唉,还是年轻修为不深,”

刚说到这里,地上小沙弥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也不等尘心说完,张开嘴巴就大声喊道:“方丈大师,祸事来了,来了,刚才我在山门外迎客,却是发现山脚下来了不少马队,原本在山门下客栈里面歇息的仆役,车夫们,一个二个都被匪人拖出来杀了个干干净净,眼见就要往寺内走过来了,典客师叔叫我赶快上来见方丈大师您,想要您给拿个主意~!”

听到这话,尘心大师一愣,到底是修了多年佛经的僧人有些道行,虽惊不乱,虽然尘心大师本性纯良,有些不通世事,但是毕竟不是愚笨,要知道愚笨之人怎么可能成为一所大庙的方丈主持。他立刻联想到这伙人的来意恐怕是和明日的法会有关系,弄不好就是罗教的党徒闹上门来,刚要开口同憨清说话,此时门外又闯进来一位白胖的僧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灵岩寺中法堂长老心念大师,满脸的慌张手指憨清,破口怒斥道:“你这憨清好不晓事,就是个惹事的祸根。口口声声说弘扬佛法,昌盛佛门,这下倒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眼见山下那伙强人定然是罗教党徒,闻听了明日法会的消息,所以上门打闹来了。唉,真是愁煞人也,弄不好咱们灵岩寺千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你这惑众的比丘手中,”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身回头看着尘心大师说道:“方丈师兄,我早就说过,不能跟着这个憨清走,你就是不听,瞧瞧,凡俗之间的纷争岂是我们这些红尘方外之人所能沾染的。好了吧,现祸事来了,眼下寺里面就要大祸临头了,弄不好就有灭面之灾,师兄你要赶快拿个主意啊。要按我说,谁招惹的是非失去抵挡,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让整个寺院的僧众陪绑,牵连受害。”

“阿弥陀佛,心念师弟,你已经失了本心,还请稍安勿躁,抱怨能解决问题么,只能增加心灵上的负担。昔日佛祖有舍身喂鹰之事,我又岂能惜身与此?今日之事,根源不在憨清,而是因我而起,自然由我一力承担。法会的事情,是我点头同意的,并不关憨清师弟的责任,这样你告知一众施主和寺中僧众,暂且去后山躲避一时,如果罗教党徒来了,我自有应付的办法。”心尘大师确实是有所担当之人,开声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说的对面的信念和尚气的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边上的憨清听到心尘如此说话,立刻站起来,面上再也保持不住平静的神色,带着几分激动的神色,看着心尘师兄。要知道,虽然憨清有时候有些过于贪恋名利,但他并不是什么没有担当责任的人,双手合什向这心尘大师躬身行了一礼道:“心尘师兄,谁人种下的因,自有谁人去了断这果,你不必为我憨清遮掩什么。哪里有我做出来的事情,要你去替我了却因果的道理?那样的话,我还怎么能得证阿罗汉果位,我这就出去,要杀要剐,让贼人们冲这我来也就罢了,师兄也早些往后山而去吧。”说完也不待心尘答话直接转身向门口走去。

啪,心尘拿起放在边上的法杖,毫不客气的狠狠朝着憨清的肩膀上拍了下去,要知道这一拍可是有典故,叫做当头棒喝,乃是禅宗促人醒悟的手段。“糊涂,愚痴~!你憨清是一个人么?你代表的是我佛教百年的兴衰,我心尘死了不要紧,佛祖在世间行走的姓徒之中最多少了一名痴呆的僧众,算不得什么,要是你憨清死了,那么原本已经有了些曙光的佛陀基业,还如何繁荣?死算得什么,不过是人生的另一个轮回罢了,但是要背负昌盛佛教的沉重责任活下去,哪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才是真正的有着大智慧,大佛性的选择,所以师弟你要活下去,不管如何艰难一定要将佛教光大,让禅宗再现昔日的光辉。再说,现在师弟如果你选择了死亡,难道想将这样艰难的责任,交托给我这么一个已经一脚踏进西方极乐的糟老头子的身上么?那样你才是真正的罪人,你对得起哪些为了禅宗发展呕心沥血的高僧大德们么?更何况,今日我能由此一举,想来功德无量,必定在佛祖殿中能有一份座位,怎么师弟不想给我这个师兄一个立地成佛的机会么。所以不用再说了,快快离去,只要你能背负起禅宗的兴衰,就是对得起我这个师兄了。”

“师兄~!”原本在憨清心里面有些看不起,这位平庸到了极点的师兄,但眼下看来,自己不管是从佛法教义,还是人生道理方面都远远不如这位师兄太多。他红着眼眶,也不矫情的再所说什么,而是默默的朝着心尘大师拜了三拜,转身咬了咬牙,坚毅的朝着后山森林走去。心尘望着憨清离去的背影,面上微微一笑,进到里间,取出自己做法事才会穿起来的鎏金袈裟,穿戴了起来,接着晃晃悠悠的迈着四方步,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往着山门处走去。

此时出的偏殿的心尘,已经看到灵岩寺里早就乱作了一团。刚才还平静的寺庙里面,眼前已经乱开成了一锅粥,呼叫、哀告、怒骂、尖叫之声比比皆是,场面喧闹纷杂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半分佛门清静之地的味道。只是眼下的心尘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走到寺庙二进门的时候,见到典客僧人和刚才的大怒直斥憨清的法堂长老心念,二人带着几名平日里算是胆大的和尚,正在奋力堵着庙宇的正门,不让外面的匪人进来,而外面的匪人正狂呼乱喊道:“喂,门内的贼秃听着,快快将门打开,要不然等着爷爷杀了进去恐怕是要鸡犬不留的,那个时候恐怕是悔之晚矣。”

望着奋力独门的心念等人,心中淡然的笑了笑,心尘就知道,危难见人心,庙里面端正心性的和尚也是有的。他走了上去,刚要说话,就听到法堂长老心念疾声对着自己,说道:“唉,师兄这是干什么,还不速速归去,眼见这儿就要顶不住了,快走,快走,莫要图惹是非,白白送了性命,这里有我等在此也就行了。”

“师弟这话说的糊涂,我乃是是灵岩寺的方丈,我不出来谁出来?又岂能丢下这寺庙之中的一切转身离去呢。不过,几位师弟师侄,果然皆是大智大勇之辈,只是这里并不需要再顶着了,师弟也是糊涂,敌人既然能从门口来,自然能从两边的墙头翻进来,你就是堵住了墙头,他们还可以走后山通路,咱们这是挡得一时,当不得一世,如此还不然打开方便之门,请人进来,了断这段因果的好。”双手合什,心尘根本不见丝慌张,有条不紊的说道。

唉,听着心尘大师的话语,几名和尚不由得相对而视,叹了口气,身上也松了力气,不再言语什么转身站到了心尘大师的后面,一副舍生取义的摸样。心尘大师眼见身后这几位紧紧跟最着自己的寺中僧众,也不由得眼光有些发红,又宣了一句佛号,就要吩咐一名僧人前去开门放匪徒进来。就在这个时候,匪人们已经攀上了墙头,直接翻进院内,见到一伙僧人手无寸铁的站在庙中主道之上,他们倒也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转身径直去开了庙门,先将外面的同伙和头头放了进来,再做打算。庙门一开,如潮水一样涌进来数十个黑衣大汉,各个手持钢刀,凶神恶煞似的四处张望,而三五名身着红袍的汉子越众而出,站在中间,左顾右盼,一副得意洋洋的摸样,好不威风凛凛,让人感叹。

站在正中间身穿红袍的就是陈煜和罗教的特使邵博,而站在他们身后的不是旁人,则是周卫石带着一行东厂手下。说真的,陈煜打量了眼前几名僧人挡着去路,心里面一时之间是暗暗叫苦。自打他定了心思要投靠朝廷之后,对于罗教的事务自然不可能那么上心,说句不好听的,哪是能避免些罪责就少些罪责,能少造些杀孽就少造些杀孽,免得最后朝廷算账的时候攀扯不清楚。眼下到这法会来,陈煜原本是不想来的,谁也不是傻子不是?这法会之中都是些什么人?大部分是山东的官宦士绅人家,背后站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吏势力,如果他陈煜要是不想投靠朝廷也就罢了,本身就是敌对的对象,自然不存在什么得罪不得罪一说,但现在陈煜想要投靠朝廷,自然心里面就要注意着,免得招惹了是非。可无奈他这么想,龙天羽却不让自己逃离出这个漩涡,非逼着他来这灵岩寺,为谋算山东士绅的计划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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