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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艹道:“有劳将军。”
……
是夜,许昌相府。
藏霸、张辽、张郃、蒋奇、韩猛、尹礼、孙观、宋宪,吕虔诸将全部到齐,荀彧、荀攸、程昱、刘晔、贾逵等谋士也济济一堂,大厅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起来,倏忽之间,曹休从偏门按剑而出,朗声大喝道:“主公驾到!”
一身戎装的曹艹已经从偏门疾步走出,狭长的小眼睛开合间,有阴蛰的眼神一闪即逝。
众人皆躬身作揖,齐声唱道:“参见主公。”
曹艹从容登上主位,肃手道:“免礼。”
“谢主公。”
众人谢过,分列左右。
曹艹威风凛凛地环顾众人,忽拔剑在手狠狠斩下桌案一角,厉声道:“孤决意今夜突围,与马逆叛军殊死一战,还望诸位将军各自统驭本部军卒为国效力,不得有误!”
藏霸、张辽诸将厉声应道:“末将等唯主公之命是从!”
“嗯。”曹艹点了点头,说道,“尹礼、孙观、宋宪听令。”
泰山贼尹礼、孙观以及吕布旧将宋宪急步出列,并排立于曹艹案前,应道:“末将在。”
曹艹道:“各率五千军卒,在北、东、西门大张旗鼓,造成我军正连夜集结,准备从三个方向同时突围的假象!”
“得令!”
尹礼三将轰然回应,领命而去。
曹艹又道:“张辽听令!”
张辽挺身上前,抱拳应道:“末将在。”
曹艹道:“率领八千精兵潜伏南门之内,以城头举火为号,火起则令士卒负土轮番出城,不惜一切代价填平南门外的壕沟,为后续大军突围扫清障碍。”
“领命!”
张辽领命而去。
“蒋奇、韩猛听令。”
“末将在。”
“各率五千重甲步兵在南门内集结待命,等张辽填平壕沟,立即驱兵攻打凉军营寨,摧毁壕沟外沿的箭塔。”
“遵命。”
曹艹的目光最后落在张郃身上,沉声道:“张郃听令!”
张郃急踏前两步,昂然挺立厅下,抱拳铿然道:“末将在。”
曹艹道:“率领本部五千骑兵于城内集结待命,待蒋奇、韩猛两位将军攻破凉军大营,即趁势杀入。将军且记,我军旨在突围,而不是杀敌,因此,将军杀入敌营之后,且记不可恋战,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凿穿敌营,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击退凉军的逆袭,替大军突围杀开一条血路。”
“末将领命!”
张郃轰然回应,亦转身扬长而去。
诸将纷纷领命而去,曹艹这才舒了口气,向荀彧等人道:“孤将登上南门亲自替三军将士擂鼓助威,诸位可随同前往!”
……
深夜。
许昌城内沸反盈天,城外却是一片寂静,环城而过的壕沟就像一条蜿蜒的黑色大蛇,静静地潜伏在夜空下,等待着猎物从它身边经过时,才猝起发难!壕沟的外沿耸立着两丈高的木栅栏,这排木栅栏全部由大腿粗的木桩并联而成,底端深深钉入地底,顶端削尖,白森森的尖刃在火光照耀下就像是巨兽嘴中那一排排噬人的獠牙,狰狞可怖。
坚固的木栅栏后面,每隔十多步便筑有一座箭塔,每座箭塔上驻守着五十名弓箭手。
布满尖锐鹿角的壕沟,高耸的木栅栏,还有两百多座箭塔密布在木栅栏后,共同筑起一道难以逾越的天险!更何况暂壕外面还驻扎着高顺的一万精锐步兵(一万弓箭手已经分散驻守在箭塔上)以及张卫、杨任、杨昂率领的一万汉中降军,曹军要想突围还真是不易,难怪连素来沉稳的高顺也说许昌围城之势已成,曹军已经穷途末路。
夜色阑珊,忽有急促的号角声冲霄而起,惊碎了黑夜的宁谧。
胡赤儿、张卫、杨任、杨昂诸将以及李肃纷纷被这急促的号角声所惊醒,急披挂而起匆匆前来中军大帐集结,大营里的士卒也纷纷起身披挂,一时间凉军大营里人影攒动、火光冲天。诸将赶到中军大帐时,高顺早已披挂整齐,像一棵千年苍松直挺挺地肃立在屏风前了,高顺的目光威严地掠过诸将脸上,说道:“刚刚斥侯回报,许昌城内的曹军正在集结,有可能要趁夜突围。”
“嗯,突围?”
“曹军终于挺不住了么?”
“哈哈,这下好了!”
诸将闻言不惊反喜,纷纷摩拳擦掌,准备与曹军大干一场,唯独李肃问道:“将军,敢问曹军向哪个方向突围?”
高顺道:“许昌北门、东门、西门内都有火光,都有军队在集结,唯独南门一片漆黑,毫无动静。”
胡赤儿道:“这么说曹军是准备从北、东、西三个方向同时突围喽?”
“有这个可能。”高顺点头道,“曹军兵多,具备三个方向同时突围的能力,不过,以本将军征战多年的经验判断,曹军在这三个方向很可能只是虚张声势,其真正目的是集中兵力向南门突围!”
“哦?”李肃沉吟道,“向南门突围?”
“走。”高顺大手一挥,朗声道,“诸位随本将军同往南门外察看究竟!”
“遵命。”
诸将轰然回应。
……
许昌南门。
与北、西、东三门的沸反盈天相比,南门内却显得异常寂静,城楼上只有几名守夜军卒像标枪般挺立着,还有几枝幽幽燃烧的火把斜插敌楼上,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仿如九幽地狱。乌漆麻黑的敌楼内,曹艹不顾严寒,将衣袖撸起,缠有厚厚麻布的双手各自握住一枝儿臂粗的鼓槌肃立在一面比他还高的行军大鼓前,冬夜的寒霜在他的胡子上凝结出一片冰花,也仿如未觉。
荀彧看看天色,向曹艹道:“主公,酉时已到。”
“嗯。”曹艹点了点头,向肃立身后的曹休道,“文烈,点火!”
曹休霍然转身,向严阵以待的亲兵喝道:“点火!”
两名亲兵当即将手中的火把往面前准备好的柴堆里一扔,事先浇过火油的柴堆便腾地燃烧起来,吞吐的火焰直串出数丈之高,下一刻,曹艹手中的两枝鼓槌便重重地落在了鼓面上,倏忽之间,幽暗漆黑的天地之间便响起了声声沉闷的战鼓声,肃立曹艹身后的荀彧等人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竟欲跟着这战鼓的节奏而脉动。
城楼下,张辽挺枪撩天,大喝道:“打开城门!”
不等城门完全打开,张辽便劈手抓过两袋装满泥土、足有两百多斤重的麻袋往肩上一架,回头大喝道:“负土~~出城!”
整整两千名士兵纷纷扛起装满泥土的麻袋,跟随张辽身后向着城外汹涌而出,趁着夜色的掩护向城外的壕沟摸将过来。浓浓的夜色让曹军将士难以看清脚下的地面,到了壕沟边缘时不断有士卒失足摔落,瞬间便被锋利的鹿角刺穿了身体,断气前的哀嚎声在夜空下传出老远,极其碜人,不过夜色同样令在箭塔上的凉军弓箭手无法放箭射杀负土填沟的曹军士卒。
相比较凉军弓箭手的巨大杀伤力,失足摔落壕沟的危险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
南门外,凉军大营。
高顺正与众将肃立在瞭望台上观察曹军动静。
毫无征兆地,许昌城头突然燃起一团熊熊大火,旋即有激烈的战鼓声响彻长空,紧闭的城门也缓缓打开,黑压压的曹军士卒已经从城门里汹涌而出,只可惜城外夜色浓浓,距离又远,因而无法确切看清曹军的行动。但高顺仍旧凭借丰富的战阵经验准确地做出了判断,回头向众将道:“曹艹这是在令士卒负土填沟,呵呵,曹军果然选择了从南门突围。”
“曹艹端的好算计,想趁着天黑我军弓箭手无法准确射击时负土填坑。”李肃冷笑道,“幸好我军早有防备。”
高顺回头喝道:“句突!”
句突急上前应道:“末将在。”
高顺道:“放火箭,引燃柴堆。”
“遵命。”
句突答应一声,挽弓搭箭。
早有士兵上前以火把引燃了狼牙箭矢上交缠的麻绳,浸泡过火油的麻绳被火把一撩,便腾地燃烧起来,句突缓缓压下铁胎弓,以俯射的姿势向前一箭射出,燃烧的火箭在空中掠出一道近乎笔直的轨迹,准确地命中了壕沟中事先设置的干柴堆。
原来在挖掘壕沟时,马跃和贾诩便已经预料到曹军会趁着夜色负土填沟,便做了相应的安排,在壕沟内每隔三十步设置一处干柴堆,干柴堆外覆盖有极易燃烧的白草。为了防止曹军事先放火箭引燃,面向许昌城池的一侧还设有保护栅栏,对于这些干柴堆的位置,句突早已了然于胸,而且目标又大,句突就算是闭上眼睛也能轻易射中。
柴堆上的白草很快就被火箭引燃,腾地燃烧起来。
句突一连射了十枝箭,引燃了十处柴堆,熊熊的火光几乎将许昌南门外照得亮如白昼,曹军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高顺高举独臂向前用力一挥,朗声喝道:“放箭!”
高顺一声令下,箭塔上的凉军弓箭手就像一架架冰冷的杀人机器,开始机械而又冷漠地挽弓、放箭、再挽弓、再放箭,每一名弓箭手射完箭壶里的十二枝箭后,立刻就下到箭塔下休息,轮替的弓箭手上到箭塔继续向曹军放箭,如此周而复始、连环不断,一波波的箭雨就一刻不停竭地倾泄在负土填沟的曹军将士头上,而守卫在城头上的曹军弓箭手却因为距离、天黑的缘故,无法使用弓箭压制箭塔上的凉军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一片片地倒下。
[凉军挖掘的壕沟距离许昌城头恰好一箭之遥,因此许昌城头的弓箭手射不到凉军箭塔上的弓箭手。]
曹军士卒前仆后继,死伤颇多,不到半个时辰,张辽的八千精兵便已经被射死了近千人,受伤的士卒更是不计其数,而凉军挖掘的壕沟却只填平两丈不到,照这伤亡速度,没等填平壕沟,张辽的八千精兵就所剩无几了。
……
许昌城头,曹艹正手扶城垛观战时,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急回头,灰头土脸的张辽已经疾步而至,铿然抱拳道:“主公,驻守在箭塔上的都是凉州军中的神箭手,射术极佳,我军伤亡太大了,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啊!”
“主公,不如派谴弓箭手出城压制?”谋士刘晔建议道,“否则,将士的伤亡过于惨重的话,可能会挫动锐气,不利于突围呀。”
“压制!怎么压制?”曹艹伸手一指城外幽暗的夜空,说道,“子扬,你能看到凉军箭塔在什么位置吗?凉军有壕沟中的干柴堆照明,可我军的弓箭手又该拿什么来照明?看不到凉军在哪,弓箭手如何压倒?”
“这~~”
刘晔语塞,转头望去只见城外一团漆黑,对面的凉州军营里也看不到一丝光亮,那些射术极佳的凉军神射手就像是躲在暗影下的杀手,冷漠而又高效地屠杀着无处藏身的曹军步卒,看到这些,刘晔不由长叹一声,转过头去不忍卒睹城下这悲惨的一幕。刘晔身边,荀彧、荀攸、程昱等人也是相顾默然,他们自然是知道曹艹此举用意,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出来阻止曹艹!
张辽惨然道:“主公,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曹艹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转过身去背对着张辽,斩钉截铁地说道:“张辽将军,现在不是考虑伤亡的时候,孤交给你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填平壕沟,替后续军队攻击凉军营寨扫清障碍!记住,是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明知是死,也要奋勇向前,也要让自己的尸体倒在壕沟里,成为后续大军发起冲锋的垫脚石!”
张辽默然,半晌始怆然道:“末将领命!”
直到张辽的身影远去,曹艹始长出一口气,回头向曹休道:“文烈,火速传令尹礼、孙观和宋宪,让他们也率军出城,负土填沟!”
“啊,让他们也负土填沟?”曹休不解道,“我军的突围方向不是南门吗,又何必多此一举?”
“就当是文远减轻一些压力吧。”曹艹黯然道,“至少不能让马屠夫肆无忌惮地把所有神箭手都集结到南门外!”
“明白了。”
曹休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张辽所部死伤惨重,曹艹何尝不心痛?
毕竟张辽率领的八千精兵里,有五千是曹艹的旧部,而且也是曹艹仅有的五千旧部了,除了这五千人,其余五万人全都是冀州降军,如果不是曹艹凭借逼真的苦肉计感动了张郃,令张郃死心塌地替他卖命,这五万冀州降军是否会三军用命那就很难讲了,搞不好再次阵前倒戈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曹艹不惜伤亡也要令张辽部负土填沟,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曹军嫡系占据兵力优势,曹艹肯定会把冀州降军派去填沟送死,可是现在却不行!
这次能否成功突出重围,可就全靠这五万冀州降军了!
为了激励冀州降军的战意,曹艹甚至不惜让自己仅有的五千精锐旧部全部战死!
……
许昌城外,凉军大营。
李肃色变道:“曹军真是不要命了,照这样的填法就算到天亮也填不到一半,简直就是给我军弓箭手充当练箭的箭靶啊。”
高顺肃然道:“不错,这支曹军的确是在送死!”
“什么?”李肃愕然道,“曹军的确是在送死?这是为什么?”
高顺目露清厉之色,凝声道:”不愧是曹艹啊,竟然以这等毒计破解了军师的算计!”
李肃听得满头雾水,不解道:“将军此言何意?”
高顺道:“昔两军会战许昌城外之时,军师曾令我军骑兵专挑曹军嫡系杀戳而故意放过冀州降军,目的就是要造成许昌城内主弱仆强之势,以求曹军不战自乱,先从内部瓦解,可曹艹却以意想不到的毒计化解了军师的算计!”
“曹艹的毒计?”李肃凛然道,“将军是说,这支故意送死的曹军?”
“不错。”高顺点头道,“如果本将军没有料错,这支曹军肯定就是曹艹的旧部。曹艹不惜让自己的精锐旧部送死也要负土填沟,其真正目的并非真要填平壕沟,事实上要穿越壕沟也完全不必负土填埋,只要重甲橹盾兵在前开道,曹军完全可以顺着云梯下到沟底,先清理掉鹿角,然后再仰攻我军栅栏即可,可曹军却没有这么做,这只能说明曹艹是有意让这支精锐全部战死。”
“这~~”李肃不解道,“曹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很简单。”高顺道,“曹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以精锐旧部的全部阵亡来激励并且控制住冀州降军。”
“原来如此。”李肃恍然大悟,霍然回首遥望许昌城楼,凛然道,“不愧是曹艹啊!”
“不过~~”高顺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淡淡的从容,朗声说道,“如果曹艹认为凭借五万冀州降军的归心就能够突出重围的话,却是大错特错了,现在我军虽然在兵力上处于劣势,可围城之势已成,如今攻守易势,曹军再强行突围就相当于驱兵攻打一座坚固的城池,没有三倍以上的兵力优势是不可能成功的!考虑到我军装备、训练以及军心士气上的优势,曹军就算有五倍兵力优势,只怕也难以突围成功。”
李肃点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曹艹突围成功,否则还有何颜面去见主公?”
“现在曹艹的用心已经昭然若揭,就是要从南门强行突围!”高顺说此一顿,回头喝道,“张卫、杨任、杨昂何在?”
张卫三将踏步上前并排立于高顺面前,抱拳应道:“末将在。”
高顺道:“各率两千兵卒守卫北、东、西三门!”
“遵命。”
张卫三将轰然应诺。
高顺又道:“其余诸将,各率本部兵卒向南门外集结,准备迎击曹军!”
……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当红曰从东方喷薄而起时,许昌南门外修罗血狱般的景象终于赤裸裸地暴露在两军将士的眼皮底下,张辽所部八千精兵几乎全军覆灭,阵亡将士的尸体躺满了沟里沟外,许多阵亡士卒更是被麻袋包直接埋进了壕沟里,所谓马革裹尸,也不过如此而已!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将近十丈宽的壕沟(正对许昌四门的壕沟特别宽,几达十丈宽,其余正对城墙的沟段略窄,仅五丈宽)却只填平不到一半!
剩下不到五百的残兵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城门内的空地上休息,许多士兵身上甚至还带着一两枝羽箭,领军主将张辽手柱铁枪,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肃立在城门口,望着面前稀稀落落的士兵,张辽眸子里忽然掠过一丝浓浓的怆然,八千精锐啊,说没就没了!倏忽之间,张辽将手中铁枪往地上重重一顿,然后昂首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全军听令,结阵~~”
正在休息的士卒仓惶爬起身来,在张辽跟前开始列阵,不到五百的残兵败卒在张辽面前摆出还算严谨的军阵。
张辽踏前两步,抓起两只大麻袋往肩上一扛,回头向士兵们怒吼道:“负土~~出城!”
五百残兵默默地上前各自扛起一口麻袋,跟着张辽就往城门外冲,有名士兵本来就已经身受重伤,一口麻袋扛上肩就被重重压倒在地,两名同伴上来试图拉起他时,却发现早已经气绝身亡。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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