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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太傅乃先帝老臣,先帝时已经入职文渊阁,位列三阁老之一,因文采卓绝,胸怀经纶,为先帝所信重,并跟其结为儿女亲家,让最受宠爱的三皇子景王,也就是如今的景顺帝娶了魏太傅的嫡长女。先帝宾天之后,景王即为成为当今景顺帝,魏家嫡长女封为皇后,入主中宫。魏氏一族水涨船高,魏阁老封太傅衔,在文渊阁的排名也从第三位升至首位,并多年执掌官员擢拔贬谪之事,十几年二十年下来,魏氏门生故旧遍及朝野,魏氏权倾朝野,成了景顺年最兴旺的家族,其光芒早已经掩盖了当年的公侯勋贵。
魏太傅权倾朝野,魏太傅夫人寿辰的盛景可想而知。太傅府大门外就扎了一溜儿高高的彩棚,供来拜贺之人的随从歇息,也因为魏太傅夫人笃信菩萨,就特意在寿辰之日制作了无数寿桃寿糕在彩棚里派发给百姓,因是多年旧例,一大早就有许多人聚到太傅府前等候。好在太傅府人手充足,派出许多人手规范秩序,门东侧为派发寿桃寿糕的彩棚,门西侧为贺客们停轿下马的所在,太傅府前大街又拓宽过,宽敞足可供三辆马车并辔而行,一时倒也是秩序井然。
陈氏到的早,不过辰正时分就到了太傅府,送上靖北侯府的贺贴贺礼,意外的得了太傅夫人召见,虽意外,却仍旧大方恭敬地跟随传话的婆子一路往里去了。
太傅府内同样张灯结彩,门楣连廊之上,挂了绸花彩灯,院中的树木已经落光了树叶,如今也被各色绸缎做的花叶装饰一新,隆冬时节看着一树树鲜花绿叶,真真是赏心悦目的紧。林氏看的满眼赞叹,陈氏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等繁华固然美好,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却也是世事常情。
如今不止魏太傅,就连魏氏一族也已经到了盛宠至极之时,又加之魏皇后早逝,虽留了诚王、齐王两位嫡子,皇上却迟迟不立储君,诚王、齐王虽有外戚势大,两位王爷才干圣眷却并不显。而没有被一时荣宠蒙蔽眼睛之人,大概多少多能想到一件事,外戚势大绝非好事,历史上汉武帝就曾为了避免外戚干政,在临死前将承位皇帝的生母赐死。
太傅夫人已经年近七旬,头发几乎全部白透了,整整齐齐地梳得一丝不乱,却并没有过多珠翠金玉,只攒了两支赤金点翠簪子,鬓角戴了两朵不太大却做工精致的红色绒花,衬着银发和红润丰腴的脸庞,倒也显得精神奕奕,气态雍容。
陈氏和林氏跟着引路婆子进来,就见太傅夫人在碧纱橱后的隔间上手坐着,倚着一只大大的迎枕含笑看下来,陈氏和林氏不敢四下乱看,恭敬地走到来三四步处,远远地给太傅夫人叩头请安。
“呵呵,这么大冷的天,让你们受累跑一趟,别磕了,快起来吧!”太傅夫人温和笑道。
旁边就有两名婆子上前来扶,陈氏和林氏却仍旧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恭贺了太傅夫人福寿延绵,这才起身,垂手站着。
太傅夫人一脸笑意,见二人起身,就又笑道:“难为你们侯爷夫人记挂着老身……这伽南香串珠极好的,回去跟你们夫人说,老身称谢了。”
陈氏连忙曲膝道:“夫人客气了,我们夫人只因身体沉重不能亲来给夫人拜寿,心中惭愧不已。再说,我们侯爷夫人年幼,在太傅夫人面前就是小辈,孝敬也是应该的,哪能当得起夫人你一个谢字!”
“哈哈,也是,梁国公家那大小子说起来跟我孙儿年岁仿佛,老身也就不客气了!”说笑着,太傅夫人又道,“你们家夫人身子可好?约摸在什么时候?”
“谢太傅夫人牵挂,我们夫人身子安康,太医们看过都说怀相极好的……约摸在年前年后!”
太傅夫人听着连连点头,“这么说起来也差不多八个月了,是不能四处走动了,你们侯爷出征在外,你们这些人就更要尽心尽意地伺候着,可不能有丝毫大意懒散!”
太傅夫人出身富贵,跟了魏太傅之后主持中馈多年,自有一股子威严气势,刚刚满脸和蔼说笑彦彦还不觉怎样,这会儿肃穆起来,登时让堂中人齐齐敛了神色。
陈氏和林氏连忙跪下,恭敬地叩头道:“多谢太傅夫人关怀,奴婢们虽说见识浅薄,但却忠心为主,必会尽心尽力伺候夫人,请太傅夫人放心!”
太傅夫人已经缓了颜色,哈哈一笑道:“我只是担心夫人一人在家,照应无人,竟说的重了,你们也别烦我老婆子多操心!”
“太傅夫人是真心为我们夫人着想,奴婢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心怀怨恨。”陈氏连忙躬身回道。
太傅夫人似乎很满意两人的言行表现,含笑点点头,回头吩咐身后的一名丫头道:“鸳鸯,去拿两匣子高丽人参和两匣子阿井阿胶来,交给这两个嫂子带回去,给靖北侯夫人补补身子。”
陈氏和林氏连忙曲膝称谢,又磕了个头辞行,这才跟着那名唤鸳鸯的大丫头退出金玉堂,拿了早就备好的几匣子人参阿胶,辞出太傅府。
陈氏林氏离开不多时,上门贺寿者渐渐多起来。不过如靖北侯府一般打发人送寿礼的不多,绝大多数都是亲自带着贺礼上门,有些还夫妇相谐,男人自然留在外院有魏太傅带着三子招待,女眷则进太傅府后院,为太傅夫人贺寿。
陈氏和林氏只到了金玉堂,殊不知,太傅府偌大的后花园中,树木上也用丝绸花叶造了景,又为了今日寿辰,特意取了几百上千盆茶花晚菊摆在台阶山石之旁,本是隆冬时节,太傅府的后花园这一日竟是花色芬芳绚丽,宛如胜春。
为了做寿,太傅府还邀请了京城四五家当红的班子,在后花园和前院分别搭起了戏台子,命那些名伶小唱甚至是杂耍的说书的先儿等等,唱作杂耍,丝竹笙簧,喜乐无限。靖北侯府跟魏太傅府相隔了四五条街,尚能隐隐耳闻。
进入十一月,冬至节将至,紧跟着又是年节,两大节的节礼都要一一准备铺排,侯府自己的年货也要开始筹备,还有年底各处作坊、铺子、庄子也都要结账,之后就要进府报账,可谓是繁忙无比。
邱晨如今已近八个半月的身孕,肚子大的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儿,却仍旧每日早晨都会去松风院听事,处理家务。因为之前理顺过了,人员也重新洗牌两次,靖北侯府诸事还算平稳,一般的事情只需按照定例报上来,自有陈氏带着承影含光核对发对牌即可,一些没有定例可循,或者又变动的事务,方才会报到邱晨面前,是以她每日在松风院待的时间也不长,差不多半个时辰也就足够了。
随着孕期渐长,邱晨反而不再乘坐暖轿,每日来往松风院和后院,都裹着厚厚的大毛斗篷慢慢地走过来走回去。林旭和陈氏等人最初也担心不同意,询问过穆老头儿和稳婆之后,知道预产妇人多活动活动,只要注意不磕到碰到,不做剧烈运动,对顺利生产大有裨益,所有反对的声音也就消失了。只是,林旭每天多了个活计,每每在卯时末就到沐恩院请安,陪着邱晨用过早饭之后,再陪着邱晨一路散步去松风院。邱晨理事的半个时辰,他就在松风院正房里看书,待邱晨处理完家务,林旭就再次陪着邱晨回沐恩院,或者直接去后院的半亩园,看看玻璃暖棚里的花草瓜果,有时候也会亲手摘上点儿蔬菜瓜果。
邱晨最初几日还有些不习惯,撵着林旭去读书,林旭坚持,只说自己随身带着书,并不会耽误读书,邱晨这才妥协。
陈氏和林氏返回靖北侯府,邱晨已经处理完了家务,却仍旧在松风院没有离开。两人进门拜见之后,详细地将太傅府的事情回报了。
林氏禁不住感叹道:“太傅府今儿收拾的真真是排场……除了皇上万寿皇后千秋,还没有这样大排场的呢!”
邱晨闻言抬头瞥了林氏一眼,淡淡道:“林嬷嬷是觉得咱们府里太过冷清了么?”
林氏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收起来,心头却是一凛,随即一脸惶恐地跪了下去,连声道:“奴婢只是一时花了眼,并非贪图什么,夫人宽宥。”
陈氏、林氏、汪氏三个在她身边伺候,陈氏自不用说,最是忠心耿耿;林氏和汪氏也很是得力,只是汪氏过于沉默,林氏则有些贪慕虚荣,沉默的也还罢了,不过是闷一些,这贪慕虚荣就可能成为背叛的诱因,也可能成为仗势欺人的导火索。
看着跪下来请罪的林氏,邱晨轻轻叹了口气,道:“虽说咱们有梁国公府出身,有侯爷的战功封爵,可朝堂风云变换,谁知道十年后,甚至是一年后会是何等景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不管如今身份几何,品阶怎样,我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奢望多少富贵荣华,我只希望十年二十年下去,我和你们,和府里的人们仍旧能够平安喜乐地过日子。我们侯府别说没有太傅府那般底蕴,就是有,也不会那般虚华排场。今儿林嬷嬷提起来了,我就说一声,以后但凡有不满侯爷府平淡的,尽可另觅高就,我绝不会拦了谁的富贵路,但只要留在侯府的人,就把那些心思收了,咱们大家伙儿一块过日子,有我自己一口饭,就绝不会让大伙儿饿肚子。”
众人皆凛然答应着,邱晨的目光在一干丫头婆子们身上扫过去,有些疲倦地挥挥手道:“行了,今儿的事儿也回完了,你们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散了吧!”
丫头婆子们躬身行礼鱼贯退下,片刻功夫,听涛轩就只剩了陈氏、林氏和承影、蒸雪几个,两个二等丫头带着几个粗使小丫头都在门外候着,刚刚听得邱晨措辞严厉的一番话,这会儿也个个打叠精神,规规矩矩地无声侍立着。
人散了,邱晨回头对林氏道:“林嬷嬷心里别过不去,我给大伙儿提个醒儿。你们是我身边的人,自然就从你们说起。”
林氏红着眼再次跪下,叩头道:“夫人万万别这么说,奴婢知错了,是奴婢眼皮子浅,不该眼热那等虚华豪奢,还请夫人惩戒奴婢,以儆效尤!”
邱晨看了看她,淡淡道:“罢了,今儿这事说起来也只是给大家伙儿提了个醒,不是什么大错,说过了,就不用再说什么惩戒的话了。你是我身边得力之人,更要审慎言行,给府中的丫头婆子们做个表率才好!”
林氏连连磕了两个头,这才被承影蒸雪搀扶起来,因为用力,额头一角沾了灰土之下,隐隐有些青紫。
邱晨目光一闪,叹息道:“我们虽是主仆,我却是将你们当做我的家人看待的,今儿我也只是借你的话给府里人提个醒,哪里用得着这般……”
说到这里,又吩咐蒸雪:“过会儿找青杏要一瓶子冰肌膏给林嬷嬷送过去……林嫂子就歇上两日吧,等额上的瘀痕散了再来!”
林氏却躬身道:“奴婢无妨……再说,奴婢如此,也可以让府里人警醒,是以奴婢不用歇息,请夫人允准!”
邱晨点点头,应下来。门口小丫头回报:“林二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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