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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成也没有。”
“老夫也这么觉得。所以更加好奇了。”
左端佑扶着拐杖继续前行。
“谷中缺粮之事不是假的。”
“不假。”
“金人封北面西夏围西南武朝一方据老夫所知还无人敢于你这一片私相授受。你手下的青木寨眼下被断了一切商路也无能为力。这些消息可有错处?”
宁毅沉默了片刻:“我们派了一些人出去按照之前的讯息为一些大户牵线有部分成功这是公平买卖但收获不多。想要私下帮忙的不是没有有几家铤而走险过来谈合作狮子大开口被我们拒绝了。青木寨那边压力很大但暂时能够撑住辞不失也忙着安排秋收还顾不了这片荒山野岭。但不管怎么样……不算错。”
“你怕我左家也狮子大开口?”
“没有这回事。”宁毅回答。
“好。”左端佑点点头“所以你们往前无路却仍旧拒绝老夫而你又没有意气用事这些东西摆在一起就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既然不愿意跟老夫谈生意你为何分出这么多时间来陪老夫若只是出于对老秦的一份心你大可不必如此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前后矛盾要么老夫真猜漏了什么要么你在骗人。这点承不承认?”
他年事已高但虽然白发苍苍依旧逻辑清晰话语流畅足可看出当年的一分风采。而宁毅的回答也没有多少迟疑。
“老人家想得很清楚。”他平静地笑了笑坦白告知“在下作陪一是小辈的一份心另一点是因为左公来得很巧想给左公留份念想。”
“哦?念想?”
“嗯将来有一天女真人占据整个长江以北权势更替民不聊生左家面临支离解体、家破人亡的时候希望左家的子弟能够记起小苍河这么个地方。”
宁毅话语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但却是字字如针戳人心底。左端佑皱着眉头眼中再度闪过一丝怒意宁毅却在他身边扶起了他的一只手两人继续缓步前行过去。
“左公不要动怒这个时候您来到小苍河我是很佩服左公的勇气和魄力的。秦相的这份人情在小苍河不会对您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宁某口中所言也句句发自肺腑你我相处机会或许不多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跟您说说。您是当代大儒识人无数我说的东西是妄言还是欺骗将来可以慢慢去想不必急于一时。”
“……哦?怎么说?”
“女真北撤、朝廷南下黄河以北全数扔给女真人已经是定数了。左家是河东大族根基深厚但女真人来了会受到怎样的冲击谁也说不清楚。这不是一个讲规矩的民族至少他们暂时还不用讲。要统治河东可以与左家合作也可以在河东杀过一遍再来谈归顺。这个时候老人家要为族人求个稳妥的出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左端佑目光沉稳没有说话。
“出路怎么求真要谈起来太大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苍河不是首要选择次要也算不上总不至于女真人来了您指望我们去把人挡住。但您亲自来了您之前不认识我与绍谦也有多年未见选择亲自来这里其中很大一份是因为与秦相的交往。您过来有几个可能性要么谈妥了事情小苍河暗地里成为您左家的臂助要么谈不拢您安全回去或者您被当成人质留下来我们要求左家出粮赎走您再或者最麻烦的是您被杀了。这期间还要考虑您过来的事情被朝廷或是其他大族知晓的可能。总之是个得不偿失的事情。”
“冒着这样的可能性您还是来了。我可以做个保证您一定可以安全回家您是个值得尊重的人。但同时有一点是肯定的您目前站在左家位置提出的一切条件小苍河都不会接受这不是耍诈这是公事。”
左端佑面上神色未变:“哦那又是为什么呢?”
“武朝之所以会到现在这副下场左公的堂弟左厚文、孙子左继兰这一类人是主因我这样说左公同意吗?”
砰的一声左端佑的拐杖杵在地上他转过头来看着宁毅目光灼灼面容如猛虎要择人而噬。
“所以至少是现在以及我还能把控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小苍河的事情不会允许他们发言半句话都不行。”宁毅扶着老人平静地说道。
左端佑一字一顿:“这样的话任何人说出来老夫都当他疯了。”
“您说的也是实话。”宁毅点头并不生气“所以当有一天天地倾覆女真人杀到左家那个时候老人家您可能已经过世了您的家人被杀女眷受辱他们就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归顺女真人咽下屈辱其二他们能真正的改正将来当一个好人、有用的人到时候即便左家亿万贯家财已散谷仓里没有一粒谷子小苍河也愿意接受他们成为这里的一部分。这是我想留下的念想是对左公您的一份交代。”
宁毅扶着左端佑的手臂老人柱着拐杖却只是看着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前行:“老夫现在倒是有些确认你是疯了。左家却是有问题但在这事到来之前你这区区小苍河怕是已经不在了吧!”
“也有这个可能。”宁毅缓缓地将手放开。
“所以眼前的局面你们竟然还有办法?”
夜风阵阵吹动这山上两人的衣袂宁毅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山下过得好一阵才道:“早些时日我的妻子问我有什么办法我问她你看看这小苍河它如今像是什么。她没有猜到左公您在这里已经一天多了也问了一些人知道详细情况您觉得它如今像是什么?”
山下斑斑点点的火光汇聚在这河谷之中。老人看了片刻。
“悬崖之上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内里看似平和实则焦躁不堪五蕴俱焚。形如危卵。”
“左公见微知著说得没错。”宁毅笑了起来他站在那儿背负双手笑望着这下方的一片光芒就这样看了好一阵神情却严肃起来:“左公您看到的东西都对了但推想的方法有错误。恕在下直言武朝的诸位已经习惯了弱者思维你们思前想后算遍了一切唯独疏忽了摆在眼前的第一条出路。这条路很难但真正的出路其实只有这一条。”
“无知小辈。”左端佑笑着吐出这句话来“你想的便是强者思维?”
“马上要开始了。结果当然很难说强弱之分或许并不准确说是疯子的想法也许更贴切一点。”宁毅笑起来拱了拱手“还有个会要开恕宁毅先告辞了左公请自便。”
砰的一声老人将拐杖再度杵在地上他站在山边看下方蔓延的点点光芒目光严肃。他看似对宁毅后半段的话已经不再在意心中却还在反复思考着。在他的心中这一番话下来正在离开的这个小辈确实已经形如疯子但唯有最后那强弱的比喻让他稍稍有些在意。
因为左厚文、左继兰这样的人直接而干净地拒绝掉一条生路这样的人左端佑这一辈子都未曾见到过甚至于曾经性格耿直的王其松都不会迂腐到这个程度。
没有错广义上来说这些不成器的大户子弟、官员毁了武朝但哪家哪户没有这样的人?水至清而无鱼左家还在他左端佑的手上这就是一件正面的事情即便他就这样去了将来接手左家大局的也会是一个强有力的家主。左家帮助小苍河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固然会要求一些特权但总不会做得太过分。这宁立恒竟要求人人都能识大体就为了左厚文、左继兰这样的人拒绝整个左家的援手这样的人要么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要么就真是疯了。
纯粹的理想主义做不成任何事情疯子也做不了。而最让人迷惑的是说到这一步左端佑还有些想不通那所谓“疯子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山风正温暖地吹过去天空中朗月繁星。宁毅的身影离开了这一边的山岗而在另一边山坡上的一处木屋内灯火通明小苍河黑旗军中目前所有营级以上军官、加上内政、参谋、情报方面的高层人员共六十八人正先后到来进入房间。
房间里走动的士兵依次向他们发下一份抄录的文稿按照文稿的标题这是去年十二月初八那天小苍河高层的一份会议决定。眼下来到这房间的人大部分都识字才拿到这份东西小规模的议论和骚动就已经响起来在前方何志成、刘承宗等几位军官的的注视下议论才缓缓地平息下来。在所有人的脸上化为一份诡异的、兴奋的红色有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片刻秦绍谦、宁毅先后从门口进来面色严肃而又消瘦的苏檀儿抱着个小本子列席了会议。
这一天是靖平二年的六月十二。距离宁毅的金殿弑君、武瑞营的举兵造反已过去了整整一年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女真人再度南下破汴梁颠覆整个武朝天下西夏人攻破西北也开始正式的南侵。躲在西北这片山中的整支反叛军队在这浩浩汤汤的剧变洪流中眼看就要被人遗忘。在眼下最大的事情是南面武朝的新帝登基是对女真人下次反应的估测。
但不久之后隐在西北山中的这支军队疯狂到极致的举动就要席卷而来。
——震惊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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