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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国公去杀一家人”
这句话终于是让李孟产生了兴趣,方才的一番对谈,把北直隶和山西的盐利让出去部分,在柳家看来是天大的事情,对李孟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交谈之中,柳家兄弟恭谨异常,几句话就要奉承一句,而且诚惶诚恐,这对谈实际上颇为的无趣,天下间豪门大族众多,亲近自己的就要扶持起来,和自己疏远的就要打击毁灭,既然这柳家主动的投靠,那自然有大利报酬。
眼下的局势,大明朝廷、崇祯皇帝依旧是正统,流贼鞑虏则被认为是备选,而这新近冒起的齐国公李孟在很多人眼中还不过是个体制内的野心家,并不是太值得投资,所以被排列在最后一位。
就因为比较冷门,所以现在下注,得到的报偿也就最为厚重,敢冒这个风险的,将来或者是家破人亡,或者是一跃升天。柳家作为一个有分量的家族,又有柳清嵩这样的引荐者,自然会得到李孟的优待。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李孟已经是身在高位多年,对这种客套场景也有一定的耐力,可看着两人要磕头离开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轻松的感觉。
那柳清扬跪下磕头,说出这杀人的请求之后,李孟立刻是感觉到精神一振,身为武将,果然是刀剑血腥才能提起他的兴趣。
山东右参政柳清嵩则是浑身上下的肥肉都是跳了一跳,这动作看见李孟眼中,显然是此事柳家兄弟事先没有互相打招呼,柳清嵩也顾不得什么在李孟面前的礼节,连忙蹲在自己的那位堂兄蛇鞭,急切的低声问道:
“大兄,在国公面前怎么能说这个话,太失礼了……”
不过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柳清扬用目光瞪了回去,这兄弟两人,柳清扬是个举人的出身,而这柳清嵩可是正派的进士,官身上,柳清扬更是没法和这个高品的胖兄弟比,可看双方的举动,柳清扬的地位明显要高许多。
李孟现在很想知道这个沉稳斯文的柳清扬到底要杀那一家人,他朝着椅背上一靠,悠然的说道:
“说一说,到底要杀那家人,让本帅看看,到底值不值得动刀?”
如果不是先前李孟轻描淡写的把盐利让给了这柳家,没有表现出这份气魄,柳清扬也不会在快要告辞的时候,突兀的说出来这个求杀人的请求。
现在的李孟和胶州营是一把锋锐无比,威力巨大的刀,可这把刀的刀柄却只是握在也只能握在李孟自己手中,一个陌生的外人贸然就想要提出使用这把刀,这个请求实在是太失礼了,也是太凶险了。
柳清扬跪在那里,还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可蹲在那里的柳清嵩冷汗却渐渐的渗了出来,蹲在边上对他的体型来说也太过吃力,心中惊慌,索性是一并跪了下来,要说那赔礼告罪的言语,话刚要出口,却听见上头的李孟用很悠闲的语气问出了那句话,这才知道此事揭过去,心中突然轻松,险些趴在地上。
李孟问的悠闲,可此时的柳清扬却真的有些紧张了,原以为杀一家人是千难万难的事情,可在对方的口中,却问的如此轻松。他这才想起来,对方的一声命令,可能就是成千上万颗人头落地,这一家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想要说什么后悔也来不及了,柳清扬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开口恳求说道:
“请大帅杀的人是山西”高盛和”一家人。”
“‘高盛和’?这是山西平遥的商行吧?”
李孟沉吟着反问道,他对这家商行自然不会和语气表现的那样陌生,“高盛和”,如今已经算是山西首屈一指的大商家了,他的生意范围主要是在山西、陕西、四川、北直隶和塞外草原上。
山西“高盛和”的外围和灵山商行打过不少的交道,很多外洋过来的精细货物都是卖给了“高盛和”。
除却这些生意交往之外,山东盐帮在外省派专人监视的势力之中,“高盛和”是唯一的一家商户,原因很简单,当日间曾经通过高一功等人了解到,山西的铁矿所产的兵器铠甲,都是“高盛和”贩卖到了关外鞑虏的手中,这个行为山西的商户们并不是现在才做,当日间为了限制蒙古各部,边境是严禁盐铁贸易的,不过山西商人通过用铁器和陕西的池盐换取蒙古各个部落的毛皮、牲畜发了大财。
这些冒险的生意让山西的商号吹气球一样的膨胀起来,可他们的行为却是最无耻的资敌,他们的铁器被锻打成兵器后,就是被用来收割大明汉人的性命,沾满汉人鲜血的金银财宝又去山西的商号换成了武器和装备,周而复始,山西豪商手上的金银,都是沾满了同胞的鲜血,这话并不夸张。
在正常发展的历史上,晋商是明中期开始兴起,明末开始成规模,清朝开始彻底的膨胀巨大,这个历程,如果去和大明边患联系,就会发现,这恰好是关外蒙古和女真逐渐兴起,对大明的威胁逐渐变大,直至灭亡大明的过程。
和蛮族的大宗贸易,就是他们发家的根源,通过和蒙古和女真的种种贸易,晋商在清政府手中取得了巨大的经济特权,甚至充当国家银行和财政部的作用,大发其财,他们所作的贸易,大利的来源,就是粮秣、盐铁,都是战争中重要的物资。
不过目前山西和山东相隔很远,想要干涉花费力气太多,动手却有些不值,也就一直是放在那里了。
今天却被这柳清扬给提了起来,李孟心中意动,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明显态度,只是伸手虚扶,笑着说道:
“小事而已,坐下来,细细讲!”
听到李孟的话,柳家兄弟的心放下去许多,站起来又是谢过,欠身坐在了一旁,柳清扬稍微沉吟,把自己的话整理了一下,就开始叙述起来。
柳家在真定府晋州,自从在崇祯初年开始做私盐生意以来,差不多垄断了半个北直隶的私盐销售。
那些盐贩子和中小盐枭没有办法和这柳家比拼本钱,而且柳家毕竟是世家大族,在官面上下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处处都是行的方便,柳清扬根本不是个斯文人,族中的精壮庄丁甚至还有些盗匪出身的护院都是保护贩盐的打手,真要是彼此动起手来,柳家也没有吃过亏。生意自然也就越发的大起来。
崇祯十年的时候,柳家的私盐生意甚至做到了河南黄河北岸的彰德府、卫辉府,但这样的好年景仅仅持续到了崇祯十二年,柳家突然发现自己的私盐生意开始被人一步步的打压,渐渐的只能在真定府、保定府一带售卖了。
柳家要比天下间其他的豪门更早的知道山东李孟的强悍,本以为是山东的盐贩子们把盐贩运到了北直隶来。
柳家兄弟为这个事情通过信,柳清嵩信上说的明白,若真是山东的盐卖了个过来,那就捏鼻子认了这件事吧,如果要去硬顶,恐怕到最后要掉脑袋的。
可没过多久,真定府的西面也被人把盐卖了进来,柳家这才是发现不对,仔细详查,发现是山西的几家大豪商也开始做起了这私盐的买卖,这些山西豪商也是世代的传承,本钱比柳家厚,动员的人丁也比柳家多,官面上的关系也是丝毫不差,这些晋商的首领,就是“高盛和”。
两相比较,柳家被打的是步步后退,生意愈发的萎缩,但仅仅凭这些,还不至于让柳清扬这么决绝的来山东请杀。
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关外的女真鞑虏一直和“高盛和”以及其他的几家晋商关系密切,“高盛和”有些不方便做的血腥之事,往往都是交待给这些亡命的蒙古马匪来做,反正要是事发,就说一句边防不利,流寇窜入就行。
柳家也有商队在山西购买些皮货之类的草原特产,可自从双方因为盐货起了冲突之后,这些商队却总是被人半路截杀,结果柳家商队中却有几名牧民出身的家奴,借着马术好,从围杀中跑了出来,这才是让主家得到了消息。
这种事情,都是无头官司,官府也不理会,恨得咬牙的柳家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是加强了护卫商队的人手。
这柳清扬也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一边购置田地渡过难关,一边千方百计的打听这晋商集团的短处。
结果这一留心却发现了很多惊人骇目的事情,平遥的巨商去往关外贩卖盐铁,这已经不能算是新鲜事了,人人都知道。
但关外满清,勋贵们的奢侈品大部分都是通过晋商们运过去的,这就很少有人知道了,而且还有些传闻,关内的很多消息也都是通过“高盛和”密布北五省的分店分号才传到关外的,在草原上,除却晋商们的商队,其他的北地商队,甚至是西蒙古的商队,都会被马匪们截杀屠戮,这些马匪据说就是“高盛和”豢养的护卫。
而且“高盛和”贩运到大明和塞外的私盐,一部分是取自陕西三边的池盐,还有一部分是取自四川的井盐,这两处的盐货的确质量上佳,可问题的关键是,想要贩运这些盐过来,必须要经过西蒙古各部、流民大军还有官兵的防区,但一路畅通无阻,并且生意越做越大,这就说明“高盛和”和西蒙古和流贼也是有所勾结。
这一打听,还有些其他的消息,比如说流贼李自成和曹操部,因为攻占的的地盘逐渐扩大,手中的钱财也是宽裕起来。购买各项的军需兵器,也有了足够的资金,“高盛和”的兵器军需买卖,这流贼也变成了一个大的客户。
可以说,高盛和赚到的每一分银子,都是和大明的损失有关,他卖出去的每一分货物,都会从各种方面削弱大明的实力和根基。
不过,仅仅是这些,任谁也会明白,这根本不会说动李孟,齐国公李孟所做的各种事情,从本质上来说,还不是和那晋商一个套路,山东的盐政每年朝廷一分钱的税也是收不到,更别提吸血的厘金局了。
那边柳清扬不紧不慢的陈述着高盛和种种的大逆行为,边上的柳清嵩却有些着急,心想李孟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你这边说些无关的,岂不是自讨没趣,大明被这高盛和祸害成怎么样,没准齐国公还高兴呢?
柳清扬实际上一直在观察李孟的神色,说道“高盛和“贩运私盐的时候,李孟不过是晒然一笑,全不当回事。
自从山东李二郎贩运私盐赚下了泼天一般的大家业,全天下的大户人家有门路的都在这盐货上打主意,盐政彻底的崩坏,李孟实在是没什么道义的立场去说别人,可说道“高盛和”商行贩运私盐给塞外蒙古,女真,并且利用收下的分号商行去给对方通风报信的时候,李孟的脸色却森冷了几分。
既然对这个愤恨,柳清扬就有意的把这些事情多讲一些,不过他也有些奇怪,说道高盛和勾结流贼闯逆的时候,李孟却是无所谓的表情。
但既然是说动了,那就不着急,柳清扬知道,自己后面说的才是决定性的……
高盛和从陕西和四川贩运来的盐货并不足以供应他贩卖的这么大地盘,毕竟草原上的各部对盐的需求极大,还要有存下备用的,而陕西、山西和河南诸府,再怎么凋敝,绝对量也是极大。
要说这晋商的生意头脑真是不凡,两淮和山东的盐货自从李孟控制了黄河部分河段之后,就开始销售到河南山西一带,而且销量一直是不小,这其实是走的是从前边镇供应的“粮、盐置换”的路子。
可这不少的销量,大部分却被高盛和买去了,淮盐和鲁盐价钱不高,而卖到草原上的盐价却是很高,这上下的差价即便是把运费折抵,也是有利可图,高盛和就用陕西、四川的盐货供应大明内部,两淮和山东的盐货卖到塞外去。
这个事情说完,李孟的脸色可是真真切切的变了,千算万算,居然让这些晋商在盐业买卖上吸自己的血,这真是忍无可忍。
可柳清扬的话还没有说完,高盛和在北直隶的各个主要市镇都有分号,这些分号之中或多或少的都有来自于关外的奸细,而且高盛和常有商队来往于关内关外之间,有的时候走的是草原,更多的时候走的山海关、辽镇一线的道路。
关外的满清鞑虏,蓟镇,山海关到宁远一线的兵力部署甚至比大明的兵部都要清楚,这也要归功于充斥奸细的晋商商队。
更加可气的是,这些晋商商队很多还是打着给蓟镇辽镇的边军输送军粮的名义往来,打探了消息不说,还获得了种种的优惠。
说到这边,李孟的脸色已经是变得铁青,晋商高盛和,可以说是晋商之首,从嘉靖年间由平遥三家豪族联合成立,要真有这勾结之事,到底有多少大明和鞑子的战斗,是因为这奸细的通风报信而失败的。
从单纯的利益角度上来说,晋商高盛和的所作所为,对大明损害的越厉害,对胶州营武装集团也就越有利,那利用盐价吸血的行径,实际上也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可李孟听到这里通外国,甘做汉奸的行为,心中就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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