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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腊月,不光是河南一省没有什么太平节日过,山东上下也是不安宁,在李自成河南聚众的消息传到山东,李孟立刻是发布命令,胶州营开始进入战备状态。
在太平时节,每年都有些军人还有探亲的假期,回到家中和亲人团聚,但战备状态之下,所有人都要呆在军营之中等待命令。
兵器制造局也是加班加点的连夜开工,生产胶州营需要的各种兵器,周扬和宁乾贵的属下也都是去往山东各处屯田田庄,清点田庄内仓库的积储数目,随行的还有老营总兵衙门的军官,去各处清点符合征兵要求的青壮男丁。
济宁州的灵山商行也和其余几家合作的商行提出了要求,除却各项军需物资的购买之外,还请对方尽可能的筹集船只,以备胶州营的使用。
崇祯十四年的春节,李孟在家中仅仅是呆了两天,陪陪家眷,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军营之中,马罡、赵能各率领五千兵去往兖州府济宁州附近驻防,李孟手中的直属部队,也开始朝着兖州府移动。
其余的兵马也都是去往各处的边境,做好防御的准备。
黄平和手下的情报人员们更没有什么回家过年的机会,两淮的事情刚刚的平定,他们就直接取道南直隶赶往河南活动。
孙传庭那句话确实是有道理,河南若是有事,不管是河南的兵马还是朝廷的大臣,第一个考虑出兵救援的就是他山东的军队。
李孟劝慰孙传庭的那些话,说什么李自成仓促间凑成十几万兵马,根基不稳,不会对河南的造成大害。
现在看来这些话没有一句说对,李自成河南十几万众聚集起来之后,立刻是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河南千里赤地,还活着的那些流民饥民都是过来投奔,加上已经是河南境内流窜多日的那些骨干。
官兵们已经没有能力和这样的流寇抗衡,说来也是可怕,李自成在两个月前还是在四川的鱼腹山区流窜,绝望的想要跳崖自杀。但他只不过是抓到了左良玉防御上的一个空档,几百轻骑连夜的穿过湖广,逃入河南。
然后,完全没有个过程,几百人的残兵败将突然就变成了几十万人的大军,这前后的差别用天上地下来形容都不够。
而且这时候的闯军和几年前的有些不同了,从前李自成率领的闯营部队,比起如今来,战斗力和实力甚至还有超过,但那时候,仅仅是一支贫民流寇组成的大队,为了和官军作战而作战,整日都是在逃生求食。
但现在的李自成的部队,却有了自己的宗旨,闯军已经是对外号称“均天下田地,让乾坤无有贫富之分”,当然,更加脍炙人口的还是那句“迎闯王,盼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对各处辗转求生的平民百姓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福音,不管这口号到底是真是假,人人都想过去投奔。
相应的,闯军在战斗中根本不担心战力受损,因为各地来投奔的民众很快就能补上这个缺口。
为什么一支流寇的部队,突然间有了宣传的口号,这肯定不是这些农民能够想出来的,这就是牛金星加入之后的不同,这也很少的解释了,一名举人刚刚加入这一支大军,马上就被封为军师。
崇祯十四年的正月,李自成率领大军围攻洛阳,天下震动……
洛阳城是河南第一大城,也是历史悠久的重镇古都,但更加重要的,洛阳城内住着这天下最重要的藩王,福王。
福王是万历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本来想要立他做太子,因为长幼之分没有成功,结果万历又准备给福王分封土地。却因为土地面积太大和朝中的大臣不断的争执拉锯,到最后才确定一个小很多的数目。
但即便是这所谓小很多的数目,河南省的田地已经是不够分封,还需要去外省割去土地来凑齐,就连山东兖州也有部分土地属于福王的王庄。
土地这么大并不能说明福王在崇祯朝的重要,崇祯皇帝刚刚登基,那时候九千岁还是呼风唤雨势力极大,崇祯皇帝在宫中吃东西都是吃皇后送进来的饭,生怕遭了莫名其妙的毒手。
这么危急的时刻,福王派了一队士兵来保护崇祯皇帝的安全,这队士兵实际上的作用没有多少,但这意义却非同寻常。
崇祯皇帝登基以来,福王的这个表现自然是被他记在心中,而且崇祯皇帝实际上是大明历代皇帝对亲藩勋贵最为宽容的人,有了皇帝的信任,福王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远胜其他的藩王。
福王身份不同,行事也是肆无忌惮,洛阳周围和王庄的庄田,都被福王盘剥的天高三尺,豫西的平民百姓苦不堪言。
这些事情,朝廷中枢是不知道的,却只是知道福王危急,正在被闯逆几十万兵马围攻,必须要派兵救援。
和众人判断的没有什么区别,福王的求救文书上只是请朝廷速派兵马救援,而河南巡抚李仙风则直接是在奏折上点明,请山东兵马速来救援。而朝廷中的诸位大臣,也是第一个想到山东兵马。
没过正月十五,朝廷下旨,命令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总兵李孟,带兵去河南洛阳救援,剿灭闯贼。
附带说一下,在崇祯十三年十一月的时候,大部分地方的监军宦官都是被崇祯皇帝撤回了京师,把带兵的权力完全集中在文官一人手上,监军太监刘元斌离开济南回返京城,按说外放的实缺太监回京师并不是什么好事,可这刘元斌如释重负,甚至连给他饯行的酒席都被推辞掉,连忙上路。
京师传旨的太监和护卫的锦衣卫也已经是赶到了济南城,他们这些人是不理会带兵的军将,而是每天去催促领兵的文官——山东巡抚颜继祖。
山东兵马出兵与否,颜继祖没有一点的发言权,但传旨太监本就是正月被派出去,心中带着几分怨气,而且河南的告急文书一封接着一封的送往京师,来自京师的快马也在催促着传旨太监他们。
传旨的钦差对李孟不理不睬,每日里却威逼巡抚颜继祖,开始的时候山东巡抚颜继祖还能拿些银子财物的贿赂,可过了几天,这些金银财物也是一点用不起了,传旨的钦差太监甚至是把钱退了回来。
山东巡抚颜继祖开始本来很乐观,上次开封城的求援,李孟没有什么推辞就火速的派兵救援,这次事情更加的危急,李孟的反应应该更加的迅速才是。
谁想到去和李孟商议了几次,李孟那边都是说军队没有准备完全,不能出兵。听这个意思倒还让这个山东巡抚放宽了些心,这还不是拒绝出兵,还有商量的余地,河南的局势,就连邸报上都是写的无比可怕,军将们为保全自己的实力,谁还愿意出兵救援。
但过了几次之后,颜继祖就觉得不对劲了,没有准备完全,但连个确定的日期都不给,这和不出兵有什么区别。
快要出正月的时候,连传旨的太监和锦衣卫们真真正正的急了眼,和巡抚颜继祖说的化也是越来越重。
好歹颜继祖也是担任过吏部都给事中的人物,京师之中的故旧派人送来急信,说若是再不出兵,要是皇帝下了第二道旨意,恐怕就要祸事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山东巡抚颜继祖真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了,他是不愿意在山东巡抚的位置上继续做下去,但好歹要过了任期再退职致仕,被皇帝问罪下狱,然后和最近的孙传庭一般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可不是他的愿望。
在李孟的总兵衙门之中,身穿布衣的传信骑兵在正堂下肃立,一道道命令在李孟确定后,马上有骑兵接过命令,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宁先生,去和八闽商行郑掌柜他们说,三月到五月间,让他们郑家调兵船和战船到登州港一带,我不管是郑家的船还是咱们自己的船,那边必须要守好。”
坐在一边的袁文宏运笔如飞,把李孟的命令记录下来,宁乾贵的经济之事也包括海贸方面的交易,和郑家打交道也是他的职责,李孟沉吟了下,又是补充说道:
“调信阳水营北上登州,可以了,拿过来用印!”
袁文宏拿着写完的命令在上面吹了几口气,连忙的递过来,李孟拿着总兵大印盖上,那边自有人包上封皮,写上去处,递给外面的骑兵,不多时,骑兵已经是快马出城了。
屋中的武将和文官都是有些奇怪,心想用兵河南是眼下的攻略,各处加强防卫也是应当的事情,但何必在登州那边花费这么大的功夫,那边可是汪洋大海。
事实上,一直到清末,也没有什么人从登州那边海上登陆,但李孟却要小心,自己能征调船只,沿着运河、黄河去河南,那满清鞑子,会不会在辽东半岛那边坐船渡海,在登州登陆。
那时候山东的兵力空虚,可就祸事了,但这件事情确实是他想多了,满清自起家开始,进攻大明就是一直从陆路行进,没有走过海路。
“周先生,各处的武装盐丁都要动员起来,大兵若是离去,难免会有些脑袋糊涂的闹事,让武装盐丁把这些都看好了。”
周扬连忙的站起来躬身答应,李孟真是恨不得多几个脑袋出来,大军一动,山东的方方面面都是要筹划准备,他又是专精军务的,实在是有些不耐烦,这时候就越发的显出那位首辅之人的重要。
关于屯田田庄的庄头统领护庄队,以及各州县武装盐丁队加强戒备的文书才刚刚写就,李孟这边还没有用印,就听到外面的亲兵高声的通报:
“巡抚颜大人拜见大帅……”
巡抚见总兵,无论如何不能用“拜见”,这就是上下颠倒,但在山东这就是常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了过来,或许是周扬的吩咐,不过李孟也不把他当回事,巡抚大人好像也没有异议,也就这么办了。
听到这个通传,李孟眉头一皱,心想我这边忙的脚不沾地,你还来凑什么热闹,但必要的面子还是要给,点点头,站在边上的王海立刻高声的喊回去:
“见!!”
颜继祖一进总兵衙门的正堂,除了李孟之外,屋中的文武诸人都是站起来躬身行礼,看见山东巡抚的模样,人人都是吓了一跳,颜继祖也是江南士人中拔尖的人物,这些年因为日子清闲,收入变多,更是注意修养,平日看到,那真真是名士风流,高官气派。
自从开始要向河南用兵,胶州营的文武诸人都是紧张忙碌,那山东巡抚在他们眼中就是个闲职,谁也不会去理会他,结果一个月功夫不见,这颜巡抚居然憔悴成这个模样,眼眶身陷,须发散乱。
就连走路都是有些不稳,跌跌撞撞的走进屋来,看见众人给他行礼,这颜继祖平日间都是很讲究这个官场礼仪,可此时却急忙忙的说道:
“各位怎么这么大礼,客气了客气了。”
说完也不管错愕的众人,直接开口对坐在书案后面的李孟说道:
“李大人,可否去内堂叙话,本官有要事相商。”
这话语当真是无礼之极,更是莫名其妙,屋中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李孟也是一愣,但站在大堂这人在明面上说,地位还是在自己之上,总要给几分面子,心中虽然觉得浪费时间,可还是一抬手,对颜继祖说道:
“抚台大人这边请,内室相商。”
总兵衙门的内书房没有什么书籍,也就是几张在现代看起来粗陋异常的地图,还有些兵器挂在墙上。
李孟和颜继祖来到这屋中,王海作为亲兵的头目和两名亲兵也是跟在身边,颜继祖一进屋中,又是低声说道:
“李大人,能否只有你我二人,确有要事相商!”
王海低头躬身,就要转身离开,李孟却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冷声说道:
“这都是我心腹人,颜大人有话说就是了,必然不会外泄!!”
几名亲兵微微的躬身,看着李孟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感激,这可是大帅对自己信任,颜继祖看看那几名亲兵,迟疑了半响,却发现李孟的神色有些不耐。
真真是没规矩了,武将面对巡抚就如同面对自己的师爷幕僚一般,可颜继祖那里还顾得了这个,一咬牙朝着李孟跪了下来。
这突然的动作,让李孟和周围的几名亲兵吓了一跳,心想到底是何等大事,让山东巡抚颜继祖行这样的大礼。
“颜大人,你这是为何,折杀李某了。”
李孟念叨着就要去搀扶,颜继祖别看是文官,还是个五十多岁的文官,可动作并不慢,手脚并用,朝着后面退了几步,李孟居然没有搀扶到,颜继祖带着哭腔的恳求道:
“李总兵,李大帅,请你救救下官,救救学生吧!!”
“颜大人,你可是堂堂的一省巡抚,这个上下颠倒,李某可受不起啊!”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李孟根本摸不到头脑,语气未免跟着迟缓了几分,颜继祖见状连忙的说道:
“李大人,朝廷的钦差催的急,山东要是再不出兵济南,洛阳怕是就要陷落了,那时候,大帅您无事,下官的顶上人头可保不住了。下官来山东巡抚以来,一直是对大帅恭敬,并无得罪冲撞之处,求您可怜下官一家老小,出兵河南吧!”
颜继祖激动以及,说的声音越来越大,老泪纵横,李孟听到这“出兵”两个字,脸色顿时是沉了下来。
这些文人大臣怎么把出兵之事看得如此简单,山东全省动员差不多两万兵马,准备河南救援,跨越几省的行军,这么多兵马,每天的吃喝消耗就是一笔极大的物资,偏偏河南赤地千里,无法就地的筹措。
可数量如此巨大的物资,只能是走水运,若是陆运,这么巨大的物资需要的民夫和畜力就是个恐怖的数字,民夫和牲畜也是要吃饭饮水,产生消耗,那么这笔消耗又是何等的巨大,河南无法就地的补给,只能是通过后方的运输,恐怕还没有走到河南地,山东的财政就要完全破产。
水运必须要倚靠运河和黄河,但是现在才是二月初,黄河才刚刚的开化,船只根本无法通行,船只也筹集的不够,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够出兵,莫非是长出翅膀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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