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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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问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的人生中的一个极短的片段的长度，却会是段燕整个一生的长度。

同样是六十年，他的六十年和段燕的是没法比的。

这样一看，萧问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可以成全段燕，也可以成全他自己，但是他却连人生中这样的一个短短的片段都不愿意付出。

他当然并不是真的自私，那么就只能说明他以前钻了牛角尖，想错了。

而今终于是被紫魇给点醒了。

静静地躲在树中，萧问渐渐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头的某个无形的沉重包袱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摘掉了。

“谢谢。”萧问由衷地道。

“你想离开此界，要么慢慢进阶最后飞升，要么就要找到天遁驹。前者耗时甚久，后者你也在天岚妖界打听了许久了，却根本没有天遁驹的消息。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离开此界的样子，却非要弄得像是好上一天第二天就会离开段燕，把人家姑娘伤得遍体鳞伤的一样……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紫魇却不领情，继续教训萧问道。

萧问不吭声了，恰在此时段燕又从屋里出来，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他只觉心里正有什么在渐渐融化。

她的一生如此短暂，他为什么就不能在她那短暂的一生中与其相守到老？

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过。万一修行无门，那就娶个漂亮老婆，恩恩爱爱到老也是不错。

这一刻，萧问第一次动了和段燕厮守一生之念，而且觉得那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他很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剥离出来百八十年，像个凡人一样去生活，只要另一半是他喜欢的人。

种种原因之下，萧问的观念就此转变，而后问题就来了：他和段燕最后一次见面时两人还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难道现在上去就开门见山地说“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咱们俩好吧”？！

倒是够直接，够爽快，但是跨度未免大了些……

然后还有个问题，那就是现在天岚妖界形势动荡，他自己都跟被狂风卷起的树叶一般，又哪能带给段燕安宁幸福生活？

“还是再等等吧，等形势再好些。”萧问自言自语般道。

“形势再好些？应该快了。”紫魇平静地道。

……

次日下午。段常在终于是回了家。看得出来，他风尘仆仆。应是派出去公干了。回家后他们一家子照例在一起吃了晚饭，饭菜全是段常在喜欢的，毕竟他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才去西京城主府里任职的，是家里的顶梁住。

吃晚饭收拾完，大家又在一起说了会话，而后便各回各屋休息。

远处树上的萧问又等了许久，终于是飞出去，直接落在院中段常在的门前。

“啪、啪、啪！”

“谁？！”段常在根本没听到脚步声，却忽然听到了敲门声。立刻警觉地问道。

这时萧问已经感觉出来门并未关死，便直接推门而入，并将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大哥？！！”段常在别提多吃惊了，压低声音道。

萧问朝段常在笑了笑，顺手关了门，而那边段常在已经向他迎了过来。

“萧大哥，现在妖族恨你入骨。全都在想着如何杀了你，你怎么还敢来这里？”段常在皱眉道，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为萧问着急。

段常在几年没见萧问了。感觉萧问的变化颇是不小，最主要的便是气度方面，很显然这几年里没少经历大场面。但是萧问由于经常回西京偷窥，倒不觉得段常在变化有多大。

“就算被发现，我也有信心全身而退，不必担心。”萧问道。

段常在总算松了口气，又问道：“萧大哥这次为何而来？”

“现在妖族连天仙也会派上战场，但是在和界神盟的正面战争中妖族又连连失利，你再在西京呆着实是危险的很。你若出了意外，常兴一家和燕子自然再无依靠。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打算，如果可能的话，就尽量带你们一起离开。”萧问也早已压低了声音，认真地道。

段常在对妖族也没什么感情，这几年在西京城主府供职只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闻言竟是苦笑起来，汗颜道：“不瞒萧大哥，现如今镇西妖盟里已经有个别妖兽和妖奴偷偷逃走了，今日晚饭间我和常兴他们还提起了此事。若非现如今出城入城都看得严，我早就带着他们离开了。”

萧问也是一怔，心道自己来的还真是时候。

俩人略一商量，便将离开西京的时间定在了明天晚上，用一个白天的时间来收拾东西做准备。

萧问自己就居无定所，正仙会也不可能有暇帮他照顾段家五口，但是，段家五口又何必非找个绝对安全之处躲起来？他们只要离开西京，不会被拉去上战场就好了！萧问的计划便是，等明天所有人收拾完了东西，他便带着众人瞬移出城，然后在随便找个小镇将段家五口安顿下来即可。现在那样的小镇中几乎只剩下一些大胆的平民了，不论界神盟和妖族都不会再去打那些小镇的主意，那里空院落空房子多的是，总之，先避过眼前这一劫再说。

“那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到了最后，萧问便起身告辞。

“萧大哥你现在在哪里落脚？”段常在疑惑道。

“城中一家客栈。”萧问笑道，见段常在一怔，萧问只得又接口道。“是偷偷潜进去的那种。”

段常在稍稍放了心，这才道：“那好，我送送你。”

说着话段常在就已经率先走到门前，帮萧问开了门。

看得出来，段常在这几年在城主府倒是沾染了些府衙里的习气，不知不觉间已是在和萧问的相处中流露出来。

萧问只得先出了门，结果却见朦胧的月光下站着一个身影，正是段燕！

段燕应是早就知道段常在屋里有人，却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此时一看是萧问。整个人几乎要晕倒在当场。

她实在是太想见到萧问了，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他说，有太多太多的情怀想向他表达。

可是，朝思暮想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等真见到了，却终究又一下想到了在两人之间的到底是一条多大的鸿沟，只能是故作惊喜，像以前少女时期的她那样道：“萧大哥！”

那一声萧大哥听着是惊喜，却又掩藏了怎样的酸涩……

段常在自然也是清楚的。几乎不忍心去看段燕的脸。

萧问第一瞬间也有点蒙，毕竟他知道段燕对他的感情。并且全无今晚就和段燕见面的准备。不过等段燕那样喊了一声萧大哥，他总算是恢复过来，向段燕露出了很真诚的笑意，轻声道：“燕子。”

这场意外的会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萧问和段燕两人的对话甚至都没超过十句，而后萧问便瞬移离开。

院子里只是少了一个人，但是那一刻段燕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空荡荡的，就连段常在跟她说“快回去休息吧”都没有听到。

段燕紧握着小拳头，心里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着。

少女版的段燕指着二十三岁明显成熟了许多的段燕怒道：“你明明那么想他。那么喜欢他，今天终于见着了，怎么不跟他多聊几句，不告诉他实情？！”

成熟的段燕坐在一个小石墩上，双手支着下巴，一点也生气，苦着个脸道：“说了又能怎样。终究不可能在一起啊。”

少女段燕那叫一个气：“你没说怎么知道？兴许有一点点机会呢！可你要不说，就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

“说了固然有一丁点机会，但是实在太渺茫了。而一旦失败，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啊。如果不说。他以后兴许还会再来看我们，可说了又被拒绝之后，却连一次都见不上了。”成熟的段燕把双掌捂在了脸上，痛苦地道。

“你又知道了！你又知道了！你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要是万一他答应了呢？！就算不答应，他也不一定永远不见你啊！他的人品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会因为同情你而更频繁地来看你呢！”少女段燕掐着腰叫嚣道。

“……”成熟的段燕实在很痛苦，双手用力拢住了头发，已经不知该如何接口。

“太没出息了你！难道你自己很差吗？！你也很漂亮的好不好！傻女人，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好好运用你自身的条件呢？我要是你，刚才我一定冲上去用力地抱住他了，故意好久不松手！”少女段燕无耻地道……

“……”

“被我说中了吧！你是不是也很想那样做？！现在后悔了吧？下一次一定要抓住机会啊！就明天！”少女段燕继续吼道。

成熟的段燕到底还没傻，摇头道：“夜天晚上那样做还不突兀，但是明天再做就太刻意了。”

“也对……唉，被你气死了！！”

……

第二天晚上的碰面终究没发生任何意外，萧问带着段家五口瞬移出了西京，而后又飞又瞬移的，用了半个晚上到了天岚妖界中北部的一个小镇，随便在那里的一个空院落落了脚。

天亮之后，众人终究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稍一打听，便又另租了一个空院落，算是真正安顿了下来。

而后萧问这个众人眼里的超级大忙人竟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决定留下来陪众人几天。

段燕喜欢萧问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于是段常在等人全都乐得给段燕和萧问创造机会，别管最后成不成得了，他们铁定是要帮段燕的。

萧问已被紫魇点化。也有心重新接触段燕，慢慢加深两人之间的感情，是以在段家人眼中便显得十分配合，委实是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这天傍晚，萧问和段燕并肩行于小镇外的一条小溪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肩头与肩头竟是离得那么近，那一些段燕真有种幸福的要眩晕的感觉。

她的萧大哥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自谦、朴素。实则做过很多了不起的事，比那些有点小成就就要翘尾巴的人实在是强太多太多了。所以当她的萧大哥跟他讲这些年前，甚至很久以前的事的时候，她都极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一声，或者提个问题。而她的萧大哥也明显不是在敷衍她，看到她笑，他也会跟着笑起来。

看着天边的晚霞和夕阳，段燕真想让它们就此定格在那里。太阳永远也不要下去，哪怕将这样的时光持续一辈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