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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帘时,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严素心就睡在身边,修长的身躯紧紧贴了过来,呼吸拂动着耳畔的发丝,轻轻细细,几至微不可闻
几声发闷的咳嗽从外间传来,有两名婢女和一个年纪略大的婆子在外面值夜估摸着时间,应该还不到三天,但也快了,睡个回笼觉是没可能了
昨夜韩冈特意早睡,就是为了今天的朔日朝会朔望之时的朝会,也只比元日的大朝会低上一个等级而已比常朝要严谨得多,规模大,天子也不能像常朝时那般直接留个空座位给不厘实务的朝臣礼拜有职司在身的朝官可以无视常朝,以免耽搁工作,但逢到朔日望日的朝会,只要不是抱病,没有哪人能够逃过,必须要早起
韩冈手上有正式的差遣,而且多达三个平常的朝会不用参加,但朔望朝参那是没办法逃的
抬眼望着上方黑沉沉的帐帘,韩冈静静的躺着,等着到点后,外间的人会进来知会他起身
时间过得很快,自那一日崇政殿中面圣廷对后,不过转眼之间,就已经是十一月初一,建子之月的第一天了再过几日,便是南郊祭天的日子
资善堂重开,皇子出阁入学,便是放在冬至大典之后,也就是十天后
韩冈对此倒是有些担心从出生后就养在深宫里的赵佣,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面,而且是以大宋王朝未来的继承人的身份露面,这个过程若是出了一点差错,便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虽然说,赵佣绝不可能出现在南郊圜丘的祭天大典上——不论是他的年纪,还是他的身体,都不可能支撑得住那等漫长劳累的仪式,那可是要在斋戒数日之后,于高台上吹上半日的冬日寒风——但郊祀之后的宫宴,那是肯定要出场的还不到五岁的皇六子,能不能在宫宴上有着过得去的表现而不出差错,真的说不准
一切都得等到冬至才能见分晓了阴极阳生的日子,希望能有破开朝中阴霾的力量韩冈知道,在很久以前,冬至所在的仲冬之月,亦曾做过一年之初、万象的正月
在周时,冬至所在的仲冬之月、建子之月,才是一年之首的正月而朔日的这一天,便是一年的开始【农历的十二个月对应十二地支仲冬之月为子月,北斗斗柄指向正北,冬至在此月中,为如今通行的夏历的十一月】要是天下还是用的周历,那么韩冈昨天晚上就该给儿女们发压岁钱,而现在应该全家人都在守夜呢
只是几千年来,天下通行的历法尽管万变不离其宗,总是在黄帝、颛臾、夏、商、周、鲁等古六历中轮转,但自汉武帝太初元年改颛臾历为夏历,以至于这一年有月亮有十五次阴晴圆缺之后,夏历系统始终是历法上的主流
以孟冬亥月【夏历的十月】为岁首的颛臾历,仲冬子月【十一月】为正月的周历、鲁历、黄帝历,季冬丑月【十二月】为正月的殷历,只能偶尔得见——王莽行殷历十五年,魏明帝用殷历三年,则天皇帝改周历十一年,唐肃宗变夏为周是只持续了半年——基本上早就被丢进了故纸堆,如今通行的历法,源自夏历,是以孟春的建寅之月为正月
历法,是最近几日苏颂和韩冈谈论的比较多的话题
由于从太宗开始就对私人研究天文采取比前朝为严格的禁令,大宋的天文学水平下降得厉害,如今的历法在节气和日食月食上始终没有算准过《钦天历》、《应天历》、《乾元历》、《仪天历》、《崇天历》、《明天历》、《奉元历》,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为了弥补不断出现的错讹,历法就改变了六七次之多
前几年沈括曾经接手过司天监,但他在这个几乎已经成为几个家族世代盘踞的衙门中,根本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加之当时又是兼职,最后费尽了气力才有了一个《奉元历》,但这个《奉元历》依然不算准月食、日食和五星占候上,总是有些差错
可能是天子对这个情况有些厌烦了,前几天,让有这方面特长的苏颂兼了主管天文历法的司天监的差事
变得加忙碌的苏颂,到了本草纲目的编修局中,也拉着韩冈讨论历学弄得韩冈现在满脑子的都是建子、建寅,月犯五纬,太白昼现什么的,变得一团浆糊别提元法、岁盈、月率、会日、弦策、望策、损益率等专有名词,不回去翻书,根本就弄不懂
不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与专家交流,这是韩冈长久以来的坚持,也是最聪明的做法不过韩冈的为人不喜逃避,反而喜欢以攻代守,所以他反过来拉着苏颂谈了一通恒星、行星和卫星的区别,以及日食、月食的成因,甚至还有万有引力,好歹没有露了底
在过去,韩冈也不是没有跟苏颂讨论过天文星象,也曾稍稍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观点,至少大地是球状的理论早就跟苏颂讨论过了只是系统化的描述,这还是第一次
日、月和五大行星运行的规律,是天文历法的基石建筑在日月运行的观察上才得以编订的历法,正确的寻找出其中的规律,当然是重中之重相对而言,那些名词反倒是枝节了
韩冈不知道苏颂信了几分,只是苏颂在听了他的话后,神情很是严肃,看模样并没有将他的观点当成是胡言乱语话毕竟是要看人说的,韩冈说出来的话,分量自然是不一样
不过天文星象上的事,并不是韩冈目前关注的重点
王安石就要抵京了,以他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发掘殷墟这个行动对气学的意义不论谁来主持,都是格物致知的体现
虽说在发掘的过程中,占据了甲骨文的诠释权,能稍稍弥补一下因为《字说》而造成的失分,但被韩冈推入被动的局面却是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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