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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十一循声望去,只见正厅外走近一位公子,白袖灰底的衣袍,身后斜背着一把长剑,面容俊逸,朗朗出尘。只是这公子一点儿没有宾客之礼,轻撩衣袍跨入正厅,目中无人地寻了主位坐下,微笑望着凌十一。
凌十一一番愕然,但见这公子举手投足皆含气度,便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得罪了贵人,揣度了一阵后扯起嘴角试探性地问道:“敢问公子是……”
坐于主位的负剑公子杨佑安微微扬起下颌,现出几分傲然之态,操着一口醇正的长安官话道:“深更半夜的,叨扰凌老先生了。在下姓杨,是长安城钦天监李厚义之徒,家师前段日子观星摆卦,偶然算得旧梁古城内有大煞妖物将出,家师隐隐担忧,又不敢贸然禀告圣上,于是派在下来古城暗中探查。”
凌十一听罢讶异地张了张嘴,继而拱手一辑。他虽然在古城内算是富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没爵没位,说到底也就是个市井小民,哪会想到和朝堂甚至和皇上扯了关系。虽然还搞不清楚这公子所说是真是假,但还是恭敬相待不敢怠慢,赶紧吩咐人端上好茶。
忙活了一阵后,凌十一又犯了疑惑,怯怯道:“敢问公子,这大煞妖物和我凌家有什么关系?”
杨佑安饮了一口茶,表面上云淡风轻得不行,心里那叫一个波澜起伏啊,倒不是为了寻剑的事,而是感慨自己很长时间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平常酒肆中的粗茶带着碎叶细沙,聊以解渴而已,偶尔碰到茶饮不错的酒馆,魏思温这货还要和自己抢,所以今日品到此等淡雅香茗着实不易。
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留恋,杨佑安放下了茶盏,平静道:“凌老爷不必多心,在下只是挨户走访收集线索。据家师说,那妖物是一柄剑,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嗡鸣不止。此等妖物属阴,本是用来祭奠死者灵魂的,所以谁家若是留得此等妖物,必定会有灾祸上身。”言罢笑意不明地望着凌十一。
凌十一侧过头去,不太自然地揩了一下脑门。
杨佑安轻笑着换了个坐姿,其实就算凌十一没有这些小动作,他也知道谢阳的另一把剑在凌府中,双剑灵犀所致,自从踏入这里后,杨佑安身后的长剑便一直在微微颤动。
“凌老爷见多识广,又喜好收集兵甲古物,您老可知这柄剑现在在何地?”杨佑安接着问道。
凌十一捂嘴咳了一下,他毕竟是个精明商人,在没彻底查清杨佑安身份之前,自然不会轻易相告,只是摆手答道:“老夫不过一介草民,所收集的兵甲也就是些破铜烂铁,可从没听过这么玄乎的东西。”
“这样啊。”杨佑安露出失望的神态,叹了一口气后起身道:“那便不多叨扰了。”
凌十一眼珠一转,挽留道:“公子,夜已深了,不如公子今日就在府中住下吧。”
“不了。”杨佑安抻了个懒腰,“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凌老爷,回见了。”
凌十一弯腰恭送,亲眼看着杨佑安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兀自发了一会儿呆后,走到院内,用靴子踢了踢院子正中的一块青砖,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杨佑安已知晓长剑的所在,只是今日无异打斗,仅作试探。
房檐上,正磕着瓜子的魏思温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吐了一口瓜子壳,魏思温翻身自言自语叨咕道:“又是钦天监又是妖物的,说得我都信了,这小子不去说书当真屈才了。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身上的气机还诡异不同寻常,直到现在我就只知道这家伙姓杨,唉,不公平啊。”
磕完了一把瓜子后,魏思温留下了一屋檐的瓜子壳,他抖了抖手上的碎屑,又在衣服上抹了抹,悄无声息地跳下房檐,慢悠悠地向着和杨佑安约好的地方去,一路走一路望着将圆之月,却在半路上忽而被人拦下,停下脚步,抬头望去时摆出一脸惆怅。
而此刻,旧梁古城外,有一老一小两个人也在月光下缓缓地走着。
老者褐衣白发,左眼没有瞳仁,只是一片浑浊的白色,右眼是一目双瞳,紫色虹膜。这两只眼睛乍看下去极为瘆人,好在老者面容温谦,笑容和善,冲淡了双眼带来的恶煞之感。老者的背上背着一张五弦古琴,琴弦在月光清辉下反射着银色柔光,琴尾则雕刻着一只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宛若自九天垂云而下。
老者的身边还蹦蹦跳跳地跟着一个红衣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蹦跳了半天蹦累了,便来到了老者身边,抓着他满是皱纹的手用力摇了摇,撒娇般问道:“爷爷爷爷,咱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老者慈爱地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当然是来修琴的。”
“又是修琴。”小姑娘撅着嘴抱在老者的小腿上。
老者乐得多这么个小累赘,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八卦盘,喃喃道:“旧梁古城有奇才,爷爷怎么能错过呢?再说,爷爷修好了琴才能给你弹好听的曲子啊。”
小姑娘眨眼睛想了想,似乎觉得老者说的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但依旧抱怨道:“爷爷,修了一辈子的琴,您不累吗?”
老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后背摸了一把古琴,接着笑道:“已经答应的事情,总不能半途而废吧,那不就成懦夫了吗?”
“嗯……”小姑娘把脸埋在老者的衣服中,稚音嘟囔道:“又要死人了。”
老者舔着干裂的嘴唇,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再回望旧梁古城月色下,魏思温被人拦在巷口,拦住他的这些人魏思温好死不死还全认得,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后对他们说道:“各位大爷,我魏思温武功不行、脑子不灵,要杀那个姓杨的小子是真的不容易。”
“是嘛,可我怎么觉得你跟他算是一伙的呢?”魏思温面前是几个黑衣人,为首的大汉是个刀疤脸,笑容狰狞,一步一步靠近魏思温,颇有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
“您可说笑了。”魏思温慢慢后退,直至后背顶在了冰凉墙面上,“我跟那小子才认识几天啊,怎么可能比对金通镖局的人还亲呢?”
“哦?对我们亲?”大汉笑得更为可怖,“若是真和我们亲,你就脱了裤子让大爷们爽一下,凭你这一晃就碎的小身子骨,爷们几个指定能把你碾成粉末。”
魏思温苦笑道:“别啊,我都有好几年没洗澡了,可别辱了您的命根子。”
“少他娘的废话,你到底脱是不脱?”大汉瞪眼喝问。
魏思温低头抿起嘴唇,想着今日又是少不了挨一顿打。果然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呢,刀疤脸的大汉就不耐烦了,一拳掴在魏思温的脸上,向周围兄弟命令道:“把这小子给我扒光了,明儿吊到城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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