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夏玉言（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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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约特别早慧。三岁的时候便能够看出来祖母不喜欢我的母亲。四岁的时候便清楚知道我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不同。这倒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因为从四岁开始，便知道我从此都不会有娘亲疼爱了。

祖母以为我年纪小，记不住事情，时刻在我面前提起后母的好，希望我把新进门的后母当作亲生娘亲一样尊敬。可怎么可能呢。母亲对我而言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谁都替代不了。谁都不能把她从我的心中取代掉。

我第一次遇到安叶表妹，就是在母亲的葬礼之上。她小小的一团，穿了件大红色的袄子，头上系了两个红头绳，像那喜娃娃似的，十分的玉雪可爱。那时候，所有人都忙着替母亲准备后事，没有人注意我们两个孩子。那天，我和平常一样，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悲伤或是难过。我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那些为母亲的后事忙碌的人，看着他们一张张虚伪的面孔的变化。而那个玉雪团子一直安静地蹲在梅花树下面捡梅花。不，或许应该说她是坐在那泥地上玩梅花花瓣。堂堂的一个大小姐，竟然被府里的下人忽视到只能在地上玩那些沾了泥的花瓣。但她似乎乐在其中。不过是一个一岁多的奶娃娃，她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不开心，吗？！

我应该是不怀好意地靠近她的吧？！这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哪怕内心并不悲伤，但脸上都是一副哀伤至极死了爹妈的表情，唯有她，却是那么的开心。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开心呢。

我走过去一脚踢掉了她捡来堆起来的梅花花瓣。但我表面上却装作是不小心踢掉的。

她抬起了那张玉白的小脸，就那样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是谁，也不明白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我反而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愣了片刻，又一片一片地把梅花花瓣捡来堆了起来。我又一脚给她掀开了。

她继续抬头疑惑地看着我，我装腔作势，恶狠狠地不许她再在地上坐了，还吓唬她，等会儿姑母回来了看到她在地上玩花瓣，她会被责骂。然后我觉得自己好傻。她也不过是一个一岁多一点的奶娃娃，怕是我说的什么，她都不会理解。可只见她愣了半晌，忽然从地上起来了，在自己的小袄子上擦干净了双手，怯生生地走到了我身边，笨拙地拉住了我的手，安慰我道：“表哥，我母亲说姑母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你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她了。”

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我在那些话本儿和古书里早就明白了。可这么小的一个小团子用她那胖嘟嘟的手握住你的手的时候，你真的很难选择当面表示出你的不屑。

于是我问她：“你在这里玩花瓣很好玩吗？”

小小的她扬起了稚嫩的脸庞，眼眸纯粹得就像那天上的星星一般，答道：“表哥，我没有在玩花瓣，我是在给姑母送行呢。母亲说姑母最是喜欢梅花了，所以我特地给姑母堆了一堆的梅花花瓣。”

我一直以为我早慧，哪里知道她远比自己想象得更要早慧灵秀得多。她早就知道我是她表哥了，也要知道那天是我母亲的葬礼。

后来，祖母过寿，姑母带着她一起进京过好几次。但渐渐长大了的她，却没有自己第一次所见到的那样灵秀了，她的脸越来越尖，性格也越来越安静，有些时候见到自己甚至不打招呼就避开了。但渐渐长大的我，也有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我也没过多的时间去思考她的变化了。我知道我必须要出人头地，不然在这家里就没有人会帮我了。

你说我的父亲？母亲一死，他便天天留恋在外，莺歌燕舞，偏偏他好名声，每次都假托母亲的名义说不愿意再成亲，因此得了个痴心的名声。至于我这个儿子，他心里是半点都没有想到过的。要是他真的想到了我这个儿子，心里真的有我的母亲，他就不会特意娶个和母亲容貌有七八分相像的后母进门寒碜府里人了。只是可怜祖母竟然真的被自己的儿子欺骗，以为他的心里只有我那早逝的母亲，心里对母亲更平添了几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