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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计较?尚武的太太虽然是包办婚姻,可是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而且很多年前为了救他,被打断了手脚。尚武也说了,他和她是贫贱之交,有道是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她应该受到尊重,也应该是他的妻子。”
她的话我并不认同,或许齐爷的太太是应该得到尊重和荣养,但却没有必要一定占住他妻子的位置。
我看着云姨,她的眼神那么清澈,这些应该都是她的真心话。她不是吕宝莲那样虚伪做作的女人。
“你跟了他那么多年,难道就不想做他的妻子?”
云姨笑了笑说:“我就是他的妻子啊。尚武说了,我就是他的妻子。虽然没有那个结婚证,虽然在外人眼里我是胡小姐而不是齐太太,但在尚武心里我是他的妻子就够了。”
“难道,你就没有担心过齐爷会不爱你?”
“不担心啊。尚武说,他一辈子都会对我好。”她的脸上洋溢着小女人幸福地微笑。
我突然知道什么叫无条件的信任,这就叫无条件的信任。我以前以为我对子获可以无条件的信任,可是我没做到。
云姨做到了。在她的字典里出现最多的词就是“尚武说”和“尚武没说”。
云姨不是白痴,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是一个无比聪慧的女人。
齐爷一定也欺骗过她,我猜她也一定知道,可她选择相信。我不知道她这是大智慧还是大冒险。
但无论如何,她赢了,到了这个年纪,我想齐爷真的一辈子对她好了。
如果我能像云姨相信齐爷那样相信子获,他要我等我便安心地等,他要我不出门,我便乖乖地在家,我不闹,不逃,不违拗他,此刻我是不是还在他的怀抱里?
对于这段爱情,我是失败的。我既没有独自飞翔的勇气,又没有夫唱妇随的觉悟,就这样拧巴着,或许会一直拧巴下去。
可能是因为不用再伪装了,云姨的表情都自然了很多。她拉着我说:“关小姐,咱们一起写春联吧。”
“云姨,您叫我观儿就好了,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观儿,咱们写了‘天增岁月人增寿’好不好?”说着她就在裁好的洒金全年红上挥毫写就了一行字。
我根本就不会写毛笔字,也舍不得糟蹋这么高级的纸,便拿了一片裁剩下的纸头写了一个小小的福字。
墨沾得太多,又太用力,竟然把纸弄破了一点。
云姨拿起我写的福字笑着打趣:“你这写的可真是‘力透纸背’啊!”
我抱着她问:“云姨,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多才多艺,很多男孩子喜欢你吧?齐爷是怎么追到你的。”
“我哪里有什么多才多艺,我所有会的都是和尚武在一起以后学的。我想学什么,他就请最好的师傅来教我,古琴,围棋,书法都是后来学的。”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也没有条件学这些。我父亲是个烧锅炉的工人,母亲据说倒是个大家闺秀。母亲是后来改嫁我父亲的,她的前夫听说解放前是一个很有名的资本家。但那年月工人阶级最光荣。”
“可惜,就是因为我母亲做过大资本家的太太,做过剥削阶级,在后来受了不少罪,我父亲爱她,不愿意跟她离婚划清界限,也受了牵连。”
“我母亲没撑住在我十五岁那年去世了,没过几年我父亲也跟着她去了。我十八岁就到轴承厂工作。车间主任是个流氓,趁夜班的时候欺负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推到开动着的机床上了,我一害怕就跑了。”
“后来在逃跑的路上遇上了尚武,他看到我衣服上都是血就把我抓了起来,带到他住的地方。我那个时候害怕极了,只会哭。他给我洗了脸,换了衣服,又给我做了吃的。我还记得那天他给我煮的面条,还加了一个荷包蛋,几滴香油。我现在还能想起那个香味。”
“后来我听说,那个车间主任没了一条胳膊。不知道尚武是怎么解决的,反正他没追究我的责任,说是他自己不小心卷进机器里了。”
“单位我也不敢回去了,我没了工作。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工作不好找。我父母都不在了,我一直住在单位宿舍,没了工作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我没钱,也没处去,尚武说让我跟着他。”
“开始我也不太愿意。他比我大十二岁,还有老婆孩子。可是那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而且我就是相信他会对我好,会一直对我好。后来,我们有了倩如,日子越来越好,这三十年就这样过来了。”
云姨说起齐爷还是那么含羞带怯,宛如小姑娘一般。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单纯要怎样的呵护才能保有!齐爷这些年一定很爱她很爱她。
我想年轻时的云姨除了漂亮并不出色,她现在所有的才华和品位都是齐爷一点一点地打造出来的。她不但是他的爱人,还是他的作品,他的一部分。他爱她就是爱自己,欣赏她就是欣赏自己。
我和子获虽然同样他救过我,也比我大十二岁,他也有老婆孩子,可是我们却不可能像齐爷和云姨那样。
我们没有生在那个年代,我也不是孤苦无依。云姨遇见齐爷的时候十八十九岁,三观还没有完全形成,而我已经大学毕业,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云姨遇见齐爷的时候情窦初开,而我在子获之前已经和顾云飞谈过恋爱。
每一对情侣都是不一样的,都是无法复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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