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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逢舟,回去吧,”顾炎宁吃力地抬了抬手,“我很高兴遇见过你,也很高兴你来看了我,但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有比逃离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李逢舟听她平淡的口吻,只想将顺康帝和顾炎彻都杀了,他抬手覆在她冰凉的手上,他感觉到有那么一颗滚烫的泪珠,就那么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李逢舟将在徐国的线人联络起,终于摸清了事情原委。
魏家军的兵符不见了,原本有一半在御书房,一半在魏国公身上,两者合而为一,方可调动十万魏家军。
原本带在魏国公身上的那一半寻不到便算了,可坏就坏在——本应在御书房的那一半,也不见了。
魏家和丰域关的营帐里都搜了个底朝天,仍然一无?获,顺康帝怀疑兵符在魏皇后和顾炎宁手中,魏皇后自缢后,顺康帝便将顾炎宁交给了顾炎彻,让他将兵符?在逼出。
一来,是为了看这个儿子,是否够狠心,能否担得起帝王大任。
二?来,是想看看,他是否还向着魏家的人。
可一来二去耗了许多时间,顾炎宁一问三不知,兵符?在成了一个谜。
这太不好办。
兵符丢失,顺康帝不会轻易让他将顾炎宁带走。
李逢舟发愁的蹙着眉心,觉得只有偷偷将人救走这一个法子了。
于是他夜探了顾炎宁?居的永乐宫,却看到了他难以相信的一幕。
他本以为顾炎彻只是个没有良心、只想要皇位的狗杂??,却没想到,他不仅如此,还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他伏在永乐宫上方,偷偷将砖瓦移开一个小缝。
然后他看到顾炎宁的手脚上均被缚了金色的镣铐,正瘫坐在白色的地毯上。
顾炎彻勾着她的下巴:“宁宁,哥哥的耐心有限,你早些将兵符交出来,哥哥便能早些将你接出去,你也能少受些苦。”
顾炎宁垂着眼,只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哥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么,”顾炎彻将她的镣铐解开,拿起药膏细细为她涂着,漫不经心地说道,“哥哥不这样做,你就要嫁给戚阳秋那老东西了。”
“况且,是父皇多疑,把此事交由了哥哥去办,哥哥也不过是顺水推舟,”顾炎彻说着,面容露出些不耐,“若不是兵符突然丢了,父皇非要押了你,哥哥已经将你偷偷接出宫,在王府里过日子了。”
顾炎宁将手抽了抽,并没有抽动。
顾炎彻为她涂完了手腕,又?捉起脚踝为她抹着:“宁宁,你乖一点儿,告诉哥哥,兵符在你这里吗?”
顾炎宁不说话,顾炎彻为她涂完,拿帕子擦了擦手:“宁宁不是最喜欢五哥么?把兵符交出来,哥哥娶你,好不好?”
顾炎彻抬起手摩挲着她的脸颊,顾炎宁浑身抖着,往后退了退,怒不可遏道:“你滚!母后虽没有生你,到底将你养大,外公也倾尽?能,对你谆谆教导,你就不怕魏家人夜夜入你的梦,找你索命么?”
“孤怕什么,”顾炎彻往前逼近了几步,“你的母后杀了孤的母亲,去母留子,如此残忍之事她都做得,你的外公也不过是为了你母后,才扶持于孤!孤算什么,孤不过是你们魏家人的工具,你外公和安怀王不肯收敛,拥兵自重,惹了父皇猜疑,孤不过是顺水推舟,有什么好怕的。”
顾炎彻说完,觉得自己语气似乎重?了些,又?放平了声音:“宁宁别怕,哥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哥哥如今是太子了,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
顾炎宁愤怒地看着他:“母后和安怀王的事,是你告诉顾崇的,是吗?”
“是又如何?”顾炎彻笑着,“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哥哥不过是添了把火而已,只有这样,父皇才会彻底对魏家起疑,你不是父皇女儿、甚至根本不姓顾的事情才能被查出来,你才能嫁给哥哥呀。”
“你……你早就知道了?”
“是啊,五哥很早之前就偷听过皇后和齐嬷嬷的谈话,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顾炎彻顺了顺她的秀发,“孤忍了这么多年,帝位和你,都得是孤的。”
“什么柳三郎,什么戚阳秋,谁敢阻了孤,孤就杀了谁。”
顾炎彻这么说着,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道:“那个李逢舟,也看上你了吧?他千里迢迢从荣城来到邺都,是不是为了你?宁宁长得这般好看,哥哥真想将你关在笼子里,只给哥哥一个人看。”
顾炎宁突然抬起头,挤出一抹冷笑:“好啊。”
“五哥想看,宁宁给你看就是。”
他眼尖的看到顾炎宁将手伸向腰间的缎带,太过于愤怒,脚下不留神弄出了声响。
“谁?”
顾炎彻警觉地追了出来,李逢舟只好立刻撤出。
他在官驿咬牙切齿了整夜,恨不得去将顾炎彻捅死,可如今他身在徐国,还要想法子将小公主救走,他不能贸然行事。
李逢舟辗转反侧,第二日,便去找顺康帝谈条件了。
他不要丰域关,他只要六公主。
顺康帝自从知晓在他去行宫避暑的间隙,顾炎宁去了一趟边关,便深信魏家军的兵符在顾炎宁手中,起先不肯同意,说和亲选谁都行,徐国有很多公主,皇室宗族里也有很多郡主,达官贵人家里也有很多貌美的姑娘,李逢舟想要多少都可以。
李逢舟只是故作漫不经心地敲着椅臂:“听不懂吗?本王只要六公主。”
李逢舟强调着:“本王要娶六公主,以后不会让她插手徐国的事情。”
顾炎彻是个疯子,但好在如今顾炎彻只是一个根基不稳的太子,且顺康帝并非完全信任于他,若想将顾炎宁带走,只有让顺康帝松口这一个法子。
晋国商贸发达,且近海,李逢舟准了贸易通商,顺康帝对这块肥肉动了心,魏家军的兵符丢了这么久,顾炎宁和皇后的寝宫他都搜干净了,仍然毫无?获,把她送到晋国去?
顺康帝仍然很迟疑,顾炎彻虽再三同?他保证必会寻到兵符下落,可那孩子毕竟算得上是皇后养大的。
李逢舟的那番话或多或少又?激起了他的疑心。
魏汝然那贱人去母留子,说那不过是个因他醉酒才得了临幸的宫女,他幸得人太多,十几年前的事自然记不太清。
他有那么多皇室正统的血脉,当真要用顾炎彻么?
李逢舟仍在下方等着他的答复,顺康帝将思绪转回顾炎宁身上,魏家军总归是徐国人,若真将这丫头嫁去晋国,就算她手持兵符,徐国的兵士总不至于会听晋国妃子的话吧?
这波对谈拉扯了很久,顺康帝拿捏住了他想要顾炎宁这点,也捞了一些好处。
心里想着这魏家的女儿当真是够惑人,他早年被魏汝然那贱人骗得团团转,她女儿的本事依然不遑多让,本以为晋王不过是贪图那丫头的好颜色,许一个妃位,谁知竟然是后位。
如此更好了,顺康帝想,她做了晋国的皇后,以后便是晋国人了,就算手持兵符,也不会再能调动魏家军了。
李逢舟在徐国逗留了一段时日,直到对谈成功,谈妥之后,他被顾炎彻堵住,顾炎彻近乎困兽般:“她是我的。”
李逢舟冷笑着将他推开:“徐国都不一定会是你的,她凭什么是你的。”
李逢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太子,你想要的太多了,空手而归不过是迟早的事。”
顾炎彻强调着:“她只能是我的。”
“她和皇位,你会选皇位,”李逢舟轻蔑地看着他,“但本王会选她,就像你没有办法为了她违逆顺康帝,可本王却愿意为了她舍了丰域关。”
李逢舟睨了他一眼:“顾炎彻,徐王尚未对你完全放下戒心,他之?以立你为太子,不过是因着魏国公那遭事是你办成的,那桩事一旦被翻了案,便是他英明帝王一生的污点,据本王?知,你的兄弟不少,若他只是为了稳住你,才立你为太子,再留下道圣旨改立他人,并不是不可能。”
顾炎彻神色变了几番,只听李逢舟又?道:“知道的越多,越活不久。徐王有多多疑,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帮他除了魏国公和安怀王,对你而言,是福也是祸。你还真以为仅仅凭着这桩秘密辛,你就能稳坐太子之位了么?”
顾炎彻神色晦暗,张口便道:“你如今可身在徐国,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同?孤说话?”
李逢舟勾唇笑了笑:“本王只是想警告你,徐王很看重?这次和谈,若你敢碰顾炎宁一下,和谈立刻中止,到那时,徐王会如何想你,这太子之位又?还能被你拿捏在手里么?”
顾炎彻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李、逢、舟。”
李逢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更加轻快:“知道本王为何不直接杀了你么?因着你这样的人,比起杀了你,夺走你?拥有的一切,会让你更加痛苦。”
“顾炎宁——本王带走了。这太子之位,”李逢舟收回手,擦着他的肩膀越过了他,“就看你的本事了。”
顾炎彻在他身后大声吸着气,甚至青筋暴起,握起拳头打了过来,李逢舟隔了开,伸手掸了掸衣袖:“你不敢碰本王的,本王若出了事,丢了丰域关和贸易通商,你的父皇,会将你千刀万剐的。”
他听见顾炎彻问:“不过一个女人,值得你割舍掉这么多东西么?”
他回头看了眼顾炎彻,语气极淡:“值不值得,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最后一次在徐国见顾炎宁,她面容悲戚,他的手刚伸过去,便被顾炎宁打开,她冷冷的视线扫过来,只是问他:“你满意了?”
他难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才道:“炎宁,你听我说……”
“我如今声名狼藉,也说了不要你多管闲事。”
“李逢舟,我凭什么过你为我安排的生活?”
“你凭什么认为去了晋国,我就会高兴?”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凭什么阻止我?”
这几日堆叠的谈判积攒下来,朝臣们对他颇多怨气,面对她的质问,李逢舟也难免有些胸闷气短:“那你便能过顾炎彻为你安排的生活?你看看的他给你安排的是什么生活!”
“你在徐国,就能过得高兴?!”
“啪——”
顾炎宁抬手摔碎了桌面的茶盏,落地的声音在大殿内格外清晰,顾炎宁的语气冷到谷底。
她一字一顿地说:“可谁曾问过我是否愿意?”
“你这样强迫于我,同?顾炎彻又?有什么区别?”
顾炎宁痛苦的闭了闭眼,指着外面:“滚。”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一步启程回了晋国。
徐国很快十里红妆,将顾炎宁完好无损的嫁了过来。
大婚那日,他才开始忐忑起来,他知道她怪他。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样,他才能带她走,永远离开那个腌臜之地。
魏家一家都被打上乱臣贼子的标识,就连皇后也死了,徒留下她,被顾炎彻捏在手里,鬼知道那个疯子会对她做出什么事。
他没有办法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顾炎宁坐在喜床上,可他不敢坐过去,只是坐在殿内的椅子上。
两人沉默了良久,顾炎宁突然平静的对他说道:“我本打算把我自己送给顾炎彻,在他占有我的时候,杀了他,那是我唯一能杀掉顾炎彻的方法,你阻止了我。”
“一命换一命么?”
见她如此不识好歹,李逢舟甩着袖子站起,“你非要搭上你自己,和那王八蛋一起死么?你是不是没脑子?”
“从长计议不好么?朕说了朕可以帮你。”
他那是只顾着气愤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整个人也有些暴跳如雷。
顾炎宁也像一只被刺激到的小猫:“你怎么帮我?你只会打仗!丰域关的百姓何其无辜!李逢舟,你多大人了,怎么会如此不讲道理!”
然后顾炎宁就起身打开了殿门,一字一顿地对他道:“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李逢舟更气,他舍了那么多,因着那一场并不算公允的谈判,他被官员骂得极惨,纷至杳来的折子更是看得他头疼。
她却说他不讲道理。
“走就走,你以为朕稀罕你!”
李逢舟走前为了找补些面子,还说了一句瞎话,他说:“你别想太多,朕不过是答应魏老将军,好好照拂你罢了。”
听到‘魏老将军’四个字,顾炎宁睫毛颤了颤,问道:“外公——还同?你说什么了?”
小姑娘眼眶蓄了泪,蹲下身去,脑袋埋在膝盖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李逢舟叹了口气,也蹲了下去,手臂抬起,沉默了几息,才轻轻拍在她的肩头。
“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顾炎宁的肩膀一颤一颤,许久才对他道:“可是李逢舟,我一个家人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都不能为他们报仇,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李逢舟被她哭得心中一滞,将她半圈在怀中。
“朕,朕以后是你的家人。”
再后来,顾炎宁带着对他的怨恨,只一心要回徐国,若是顺康帝死了,顾炎彻继位,再想杀他,更是难如登天。
他频频让步,许下两年之约,仍未得她的好脸色。
他知道,她只惦记着回去报仇。
她没有办法重?新开始。
可他——偏就是放不了手。
李逢舟一整夜没敢睡,直到天微微亮,才没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闭眼小憩了一下。
刚闭眼没多久,练武人的直觉使得他察觉到有人在一直盯着他。
李逢舟警觉地睁开眼,便看见顾炎宁正睁着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带了一丝打量,李逢舟吓得一顿,倏地想起她昨夜的话。
忙往床边挪了挪,对她道:“你、你冷静些。顾炎宁,你听朕同?你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的……”
“皇上在说什么呀!”
顾炎宁哼了一声,撅着小嘴,不开心地嘀咕道:“皇上果?然变了,又?开始连名带姓地喊宁宁了。”
李逢舟怔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没想起来啊?”
“想起来什么?”
“没什么。”
李逢舟不自在地摸摸鼻尖,问她:“你盯着朕看什么?”
“皇上是宁宁的夫君,宁宁还不能看看皇上了?”
“能能能,”李逢舟连声应着,看了看她的小腿,“还疼么?饿不饿?”
其实本来就是小伤,已经不怎么疼了,顾炎宁想起昨晚狗皇帝背着她时的有力和安慰,还是抱住他的腰,小声道:“不饿,但是很疼的,要皇上亲亲才能好。”
李逢舟还当真低头在她的小腿上亲了亲,手很快不老实起来,大手下滑,捉住了她的脚踝,顾炎宁缩了缩:“皇上你乱摸什么,不要脸。”
李逢舟生怕起火,也没再闹她,小心地扶着她坐起来:“老实点儿,待会儿朕让太医来给你换药。”
顾炎宁喃喃:“也不知道是谁不老实。”
李逢舟咳了咳,转开话题:“以后你离朝阳远些,那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朕回去了非收拾她不可。”
“不怨朝阳的,”顾炎宁反应过来戏过了,忙直起身,扯扯他的袖子,“你收拾人家干嘛呀,是宁宁自己迷了路,皇上想收拾就收拾宁宁吧。”
李逢舟被她理直气壮的歪理气笑:“你也跑不了,等?你伤好了,朕再收拾你。”
顾炎宁伸着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那皇上想怎么收拾宁宁?”
正是晨起的时候,李逢舟很快被她撩出来一身火,将她的手指包在自己的掌心,慌忙岔开话题:“朕昨日猎了只火狐,朕拿来给你瞧瞧。”
顾炎宁来兴趣了:“真是火狐呀?”
顾炎宁伸出小手往外推着他:“皇上快去。”
因这顾炎宁受了伤,李逢舟今日没有狩猎,梳洗了一番便出了营帐,去寻自己昨日猎的火狐,刚揭开帐子,便见方衍在营帐前踱步。
李逢舟将帐帘放下,看了他一眼:“有事?”
方衍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他:“这个给你。”
李逢舟打开看了看,面带惊讶,滞了几瞬,才道:“这……怎么会在你这里?”
方衍给他的,赫然是那丢失的——完整的魏家军兵符。
方衍缓缓道:“当年公主让我拿着兵符一路前往漠州,寻得当年魏国公的副将裘将军,将这兵符交给他,她说他会想办法解决顾炎彻,让我与裘将军谈妥,他拿了兵符,为魏家伸冤,然后扶八皇子继位。”
“我本想带公主一起走,但公主说这是命令,我必须服从。”
“我快马加鞭,一路赶到漠州,裘将军听得我是永乐宫的人,根本不肯见我,然后便传出公主要和亲的消息,我乱了方寸,只得折返回了晋国。”
“再后来,公主便打算假死,我们计划一路前往丰域关,若能靠这兵符调动魏家军最好,若调不动,我们便?回邺都,再做别的打算。公主听闻顾崇病了,怕极了顾炎彻突然继位,杀一个皇帝不比杀一个太子,?以——你如果?有什么打算,要尽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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