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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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的早,马车重新驶回乾清宫的时候,四周早已经暗了下来。
迟音待马车停定?,连招呼都没打便跳了下去。
把早早迎出来的王小五吓了一跳,忙搀着自家主子,替他掸了掸一身风尘。
“皇帝。”沈明河突然叫住他。随后跟着他下了车。
迟音下意识脚步一顿。刚想问出声,便看到沈明河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摘下,一丝不苟地给他披上。
檐角廊间的宫灯早就被点亮了。一个个昏昏黄黄的,隐在夜色里绰绰约约。沈落就立在宫灯下,靠着柱子,静静看着他们,等他们进去。
晚风轻扬,沈明河的披风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和他人一样温柔妥帖。
迟音静静望向沈明河,看着他如漆的眉,沉静的脸。有如月光皎皎。任他骨节分明的手替他拢好披风再熟稔地拍了拍他肩膀,再小声说句:“风冷,莫要着凉。”
清冷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暖,像是清风吹动湖面,在心里荡起串串涟漪。
明明美好,却又觉心酸。
迟音扬着脸看他,咬着唇,直直望了好一会儿才酸着心苦着脸,轻轻喃道:“你也就是在这里,才敢对朕好。”
一旦跨出去一步,他就变成了那个杀伐果断,毫不手软的摄政王。
两者相比,有如光与影的不断切换,而沈明河就在这两者交替间苦苦支撑,有如割裂的两半。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明河要如此别扭。对他上心,却从不承认。天下之大,他却是非要自己顶着一个“倒行逆施,犯上作乱”的奸臣名声。
哪怕他在自己的要求下节节败退,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佯装投降。
迟音突然发觉自己从未改变过沈明河。这个温柔恭俭让的他,不过是自己强求而来的。
“什么?”沈明河没听太清,噙着笑,微低下头,在他旁边侧耳认真听。
耳边却只有迟音杂乱的喘气声,像是濒临绝境的一尾鱼,只会急促的呼吸。
“你怎么了?可有不适?”沈明河皱起眉头,带着探询的目光打量他,挺拔的身姿越发靠近,仔细地看他在不甚清楚的脸色。
只他越是这样好声好气,声气相求。自己心里就越像是被猫爪子抓挠一般,抓得?血流如注,痛彻心扉。
“没什么。”迟音狠狠推开他。呆了好一会儿才把脸撇开。深吸口气,到底是牙关一咬,木着脸,启唇冷漠道:“摄政王,您逾矩了。”
“若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不要做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迟音不看他,一把挥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捏着披风大步迈进屋里。
冬日晚风寒彻骨,迟音的话比晚风更凉。
沈明河等迟音走进去好久,才呆呆回过神来。漂亮的凤眸里带着一起迷茫惊慌,终是不知所措地回了个湮没在风里的“好”。
…………
顾行知踏着早春的泥再来乾清宫的时候,迟音便知道,这朝中之变马上就要告一段落了。
短短时间不见,顾行知还是温文儒雅,面上带笑。给迟音大大方方行了礼,才寒暄道:“皇上个子稍微窜高了些?。倒还是那么瘦。平日膳食该多进些?。”
乐陶陶的样子,谁能想到就是这位卷起朝堂上腥风血雨,不知道砍了多少人的脑袋?
“咱们关系何时到了能话家常的地步了?”迟音冷眼笑着,甩了把袖子,丝毫不给他面子。
“皇上该知道,这样的言语,若不是受人所托,又实在不能推脱。臣是根本不会说出口的。更不用说,对象是您。”顾行知脸上笑意不减,一派儒雅随和,说出来的话却是刻薄极了。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劳烦顾大人日理万机,还要为这等琐事操心。左右安国公也不在,以后这番虚与委蛇便免了吧,反正他又不知道。”迟音皮笑肉不笑道。
他这辈子比前世更不待见顾行知,这人端着一副皎然如月,温沉儒雅的样子,却是比沈明河更冷血无情。
最恨的是他拿这个人丝毫没有办法。上辈子是不敢拿他如何,这辈子却是碍于沈明河。顾行知心机深沉,哪怕迟音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是沈明河手里一柄极好用的剑。“既如此,皇上,臣告退。”顾行知笑笑,再不跟迟音废话,退着进了沈明河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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