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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蔻的脚又一次挂彩,伤得仍然不重。
但?江彻颇为重视。
吩咐侍女将她搀扶出去后,谢家的仆妇很?快迎了?上来,一面去禀报给谢峤夫妇,一面将沈蔻引至暂歇更衣所用的客舍里。
谢峤原就安排了?人暗中盯着这?两位稀客,听得禀报,明知江彻小题大做,却还是亲自赶过来关怀,告以怠慢之罪,只说他招待不?周,有失地主之谊,顺便试探对方意图。
江彻坐在榻边,修长的手指摆弄着药膏。
“几个小姑娘闹矛盾罢了?,与谢家无尤,侯爷无需客气。”他的脸上辨不出喜怒,只是惋惜地瞧向沈蔻那只裹得如同粽子的脚丫,声音亦稍添柔和,“只不过,她这只脚伤过两回,旧伤未愈,又添新创,疼得很?。本王在这儿陪她坐会儿,等脚伤好些再走,无妨吧?”
谢峤辨不出这是真情抑或假意,只佯作关心,道:“若伤得很?重,我再请个郎中来帮沈姑娘瞧瞧吧?”
“不?必,静养会儿即可。”
江彻说着,见谢峤杵在那里,一双眼睛直往他脸上瞟,便道:“今日太夫人寿宴,阖府欢喜,侯爷不必耗在这里,自管招呼宾客吧。”说着话,扫了眼陈设精致却无物可供消遣的屋子,补充道:“帮我找本书即可。”
谢峤嘴角抽了抽。
宴席上姑娘们争风吃醋,不?慎被掉落的瓷盘蹭了下而已,还能砸断脚趾不成?江彻这般郑重其事,分?明是故意张扬,要赖在客舍。但?外头都是前来道喜的宾客,他没法强行请医延药戳破江彻的谎言,又不?好跟江彻闹将起来,只能拱手应了?,请江彻稍候。
江彻也没再去宴席上露面,随便找了本书,在客舍里陪沈蔻养伤。
这?一养,就到了入夜时分。
谢峤数次过来,都只看到沈蔻倚枕阖目,江彻端坐翻书。
据留在客舍伺候的仆妇回?禀,整个后晌,俩人除了用些果点菜食之外,并没做旁的事。江彻偶尔会撂下书,询问沈蔻脚伤如何,沈蔻则眉头紧蹙,不?时就要说疼,还拆了?细布换过两回药。待仆妇说要请郎中瞧瞧,又都断然推拒,只命侍卫回府取药,不?知不觉就耗到了此时。
谢峤听了,几乎想破口骂人。
也从这故意逗留的做派中,窥出了江彻的意图——
红丸案的事上,江彻竭力去搜寻人证,谢峤拦不住他,就只能在东宫和穆王府严防死守的间隙里,尽力毁去些要紧的罪证。今日江彻特地带了?仪仗随行,那都是精挑细选的虎狼之兵,借着取药的由头出入侯府,分?明是打算趁乱行事,窥探侯府机密。
谢峤被人持刀逼上门,就算有扣留沈蔻的心思,也没那能耐,遂挑着轻重缓急,将?得力的好手都布在书房附近。
整个后晌过去,江彻却毫无动静。
直到方才书房那边来禀,说有人穿了?夜行衣,欲趁夜闯入书房,被守卫发觉后重伤了三名守卫,仓皇潜逃。看那架势,进退皆从容不?迫,恐怕只是先打头哨来探虚实,再跟江彻带的侍卫里应外合,强闯书房。
谢峤听了,顿时大怒。
侯府的书房是自家子孙都不能轻易踏足的机密之地,江彻这般作威作福,当他是面团捏的么?侯府再不?济,也有看家护院的好手,更别说周家死士潜入京城,在侯府周遭藏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白日里,谢峤已命那些人戒备,随时待命,稍候若真打起来,还不?定谁胜谁负。
倘若江彻真的撕破脸,欲不顾后果调动府兵,他难道会坐以待毙么?
京城里山头林立,谁还没个帮衬的!
到了万不?得已退无可退的时候,少不?得要拼力一搏。
谢峤冷笑,朝贴身管事吩咐了?几句,孤身直奔客舍而来。
贺寿道喜的宾客已然散尽,白日里虚与委蛇的客气也荡然无存。他进了?客舍,见烛光下江彻仍岿然端坐,那个娇气的沈家女已在榻上睡着了?,便敷衍着拱手道:“王爷陪了整日,沈姑娘的脚伤还没好吗?”
“好些了?。”江彻淡声。
谢峤不?掩烦躁,“既好些了?,王爷何不?将?她带回?王府好生调养。鄙舍寒陋,可不敢耽搁她的伤情。”
这?话说得冲,江彻搁下了?书卷。
“本王还以为侯爷是让人送晚饭的,没想到竟是来下逐客令。怎么,偌大的侯府,容得下满京城的故交,本王想多歇片刻也不?行?”他起身理袖,借着榻边踩脚,顿成居高临下之势。
谢峤冷嗤道:“只怕王爷想做的,不?止是歇息片刻!”
“此话怎讲?”江彻饶有兴致地挑眉。
他要做的确实不?止歇息。
但?也不?是谢峤所揣测的偷窃书房。
江彻徐徐踱步,借着旁边半敞的窗扇觑了?眼夜色。
……
客舍外,夜色沉沉。
寿宴热闹了整日,这?会儿才算渐渐安静下来,仆妇家丁们忙着收拾残席,丝毫不知书房外的暗涌。谢峤身边最?得信重的管事刘勋脚步匆匆,孤身正往外走,途中碰见手底下几位小管事请示琐务,他也没空搭理,只说回?头再议,赶紧打发走。
他赶去彭王府,替谢峤传个要紧讯息。
谁知还没到府门跟前,又有位管事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远远就叫道:“勋爷,先等等。”
刘勋驻足回?头,面露不耐。
那管事瞧着他那脸色,忙作揖赔礼,而后凑到耳根子边上,道:“勋爷别生气,我是赶着来替侯爷传个话。侯爷说,吩咐您的那件事儿先别去办了?,毕竟闹大了?不?好。客舍那边有了?转机,侯爷稳住了穆王爷和那位女客,这?会儿正要去药圃,让您也赶紧过去。”
说着话,拿眼偷瞄四周,仿佛被谁听去似的。
刘勋甚为意外,不?甚确信地道:“侯爷说事儿不办了??”
“说是缓着点儿办。”
刘勋愈发狐疑,那小管事见了?,忙补充道:“小的就是奉命来传个话,也不?知侯爷说的那件事,跟您要去办的是不是同一件。侯爷只是说,客舍里的那位贵客转了态度,他去药圃有要紧事情办,让您赶过去,别耽误了?。”
他这?样一说,刘勋反而松了口气。
侯府跟彭王府颇有交情,这?事儿不是秘密,反正襄平侯府结交满城勋贵,不?差彭王一个。但?方才谢峤吩咐他去彭王府传信,欲在紧急时借府兵一用,这?却是极机密的事,绝不?会张扬。
谢峤命人传信,自然不会透露内情。
不?过阖府上下那么些人,除了他和谢峤,也没人知道他匆匆出府是因穆王的事,小管事赶着来递信儿,说出这样一番话,想必是承了谢峤的吩咐。
刘勋没敢再迟疑耽搁,赶紧往药圃走。
药圃算是侯府最?清净的所在,树荫遮蔽,竹林环绕,如同天然的屏障,将?侯府的热闹喜庆尽数挡在外围。
附近黑黢黢的,也没几个人影。
刘勋急匆匆赶过来,碰见这?迥异于往常的死寂情形,渐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一股没来由的慌乱毫无征兆地爬上脊背,他毕竟跟随谢峤多?年,经手的秘密多?了?,戒心也比寻常人强上几分?。心里实在不踏实,他将?小管事来传话时的情形细细回?想了一遍,猛然醒悟什么,想要转身原路返回?时,忽听道旁假山后利器破空。
他惊而回?头,还没看清是何情形,便觉颈后钝痛,未及出声,便倒地昏死过去。
客舍里,谢峤丝毫不知刘勋的遭遇。
更不知道,除了刘勋之外,还有两位管事被人骗至药圃,在夜色中失了踪迹。因江彻带了?沈蔻公然上门挑衅,侯府的布防多在书房和客院,防备江彻的人手趁虚而入,对于那座不?甚起眼的药圃几乎无人留意,周遭的种?种?动静,更是无人知晓。而客舍中明烛高照,谢峤与江彻冷眉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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