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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连午饭也没吃就从家里出来了,不过谢晓晖并不觉得饿。她不想回工作室也不想回自己家,此刻的她满心愧疚,最想见的人是梁端,可是梁端现在应该在学校,而且见了他她又能说什么?说对不起,我侄子找你借钱了?说没关系,你这两年的费用我来?说很抱歉,我家里人都没把你当亲人看?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梁端是个极度敏感的人,俊美阳光的皮囊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身边人的情绪很容易被他察觉,而当伤害降临的时候他往往只会默默地往自己的心上扎刀子,却不懂得怎样发泄和排解。她花了十一年的时间才艰难地挖掘出一条通向他的心的通道,但却时时面临塌陷阻塞的危险。她很清楚,这条通道一旦坍塌就很可能再也无法打通,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维护。她更清楚,梁端比她更用心地维护着这条脆弱的通道。
算了,还是别去找梁端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并不知道谢允泽干了什么操蛋事吧。父亲说得没错,有些窗户纸是不能捅的。
这么想着,谢晓晖顺手把车拐入一条岔路,打算找地方调个头然后回自己家。前方不远处一块指示牌忽然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离那家名叫“乐巧”的甜品店不远了,不如去喝杯咖啡吃点精致的法式甜点来治愈自己吧。
“欢迎光临乐巧。”
一进门,服务员脆生生的娃娃音和扑鼻而来的淡淡甜香味让谢晓晖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心情也缓和下来。她没有找那个名叫邢雅的店长,只是在柜台上要了一杯咖啡和一块起司蛋糕后坐到第一次来时坐过的那张桌子上。
现在是午餐时间,店里的生意很清淡。像乐巧这样的甜品专门店往往要到下午一点过后来堂吃的客人才会增多,五六点的时候又会直线下滑。
谢晓晖斜倚在桌边,托着脑袋看着墙上那六幅自己的作品发呆。上一次邢雅对这些照片的解读只说对了一半,她的确是想通过照片传达出救赎和希望的意境,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梁端。
就在拍摄这些照片的前一分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在镜头覆盖不到的一块石台上坐着一个少年,安静地抱着膝盖面对着黑沉沉的大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融入到这片浓重的黑色中去,或者说,被这片黑色吞没。那一刻的谢晓晖突然感到无比惶恐,直想扔下相机跑过去拉住那个孤单的少年。
邢雅或许还可以通过照片解读出谢晓晖按下快门时的激动和喜悦,但不可能体会得到那种烈度——前一刻的她有多惶恐,后一刻的她就有多欢喜。
少年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消失在黑暗里或者被黑暗吞没,而是在镜头下方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站了起来,先是转头看了看她,想了想之后就做了一个她从没见他做过的俏皮动作:背对海面,昂着头抬着手做托举状,将初升的太阳化作了双臂间的一轮背景光,傻呵呵地对着她笑,那是他第一次笑得像个中二少年。
事后谢晓晖想,或许他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地向她打开了自己的心吧。
在按下一连串快门之后,她迅速地把镜头转向这个滑稽可爱的少年,所以说,这一组作品其实应该有七幅。至于这第七幅嘛,被她珍而重之地冲洗出来挂在家里,后来是长大了的梁端再也受不了自己当年的傻叉样了,不顾她反对地从墙上摘了下来。
“晓晖。”有人在叫她,随之而来的是放到桌上的一个精美的白瓷碟,碟子上盛着两块手工黑巧克力。
谢晓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在叫自己,扭头一看是一身雪白厨师服的邢雅,看起来那么干净和阳光,而她的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朵白玫瑰。
“感觉你心情不好,”邢雅把那朵白玫瑰放在谢晓晖的手边,笑盈盈地看着她道:“收下这朵花,尝尝我刚做出来的巧克力,心情一定会好些的。”
谢晓晖哑然失笑,感慨地道:“上次收到花是在我四十岁生日宴上,朋友们怕我太丢份就送了一大捧花给我。至于这么有诚意的,”她轻轻拈起那朵白玫瑰,笑着道:“好多年没收到过了。谢谢你,邢雅。”
邢雅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推了推巧克力道:“再试试这个,绝对治愈。”
谢晓晖一愣,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午饭都不吃就来喝咖啡吃蛋糕,可是两样东西又都没怎么动过,”邢雅瞥了瞥她面前的餐点,挑眉道:“分明是有心事的,所以我就自主主张地来给你下点猛药。”
“厉害,”谢晓晖叹服的表情,心里则有点麻酥酥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懂人心的甜点师一定是好甜点师。”她捏起一块心形巧克力晃了晃以示感谢,一口吃掉了。
邢雅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评价。
随着咬开、咀嚼,馥郁的黑巧克力味在谢晓晖的嘴里层层绽放,与包裹在内层的蓝莓或者巴西莓又或是两种浆果混合的果酱融合在一起,那种苦中带甜又甜中带酸的滋味让人觉得的既满足又有点小小的刺激。
“非常好。”谢晓晖给出了评价。
邢雅招手让自己的手下给谢晓晖换了一杯热咖啡,然后朝盘子里的另一块巧克力点了点下巴说:“喝口咖啡,再试试这个。”
“味道不同?”谢晓晖问,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咖啡,冲淡嘴里的巧克力味,然后才拿起另一块一模一样的巧克力看了看,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邢雅。
“阿甘正传里说过,人生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邢雅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
谢晓晖再度失笑,把巧克力放进了嘴里。果然与之前的不同,这次是酒心巧克力,注入的应该是百利甜。“我不会被查出酒驾吧?”她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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