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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话?,让郁暖隐隐感?到了不安。
即便对面坐着皇朝最?尊贵的女人,她依旧无法定下心来,几乎如坐针毡。
姜太后见她面色更苍白,便略一蹙眉,缓缓道:“这是怎么了?不若哀家先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郁暖眉尾轻颤,软声道:“无事,不过是觉得,太后待阿暖太好了,只怕是无以为报了……”
姜太后微微一笑,慢慢道:“不用怕,哀家心里自有数。你要成婚了罢,哀家不若先请太医来给你切切脉。咱们这当妇人的,不论外表多么羸弱,总归心里得有点数脉,这将来,也省得叫家里人干着急,你说是也不是?”
郁暖有点懵,太后的态度也很奇怪,干嘛非要给她把?脉?按理说,她和戚寒时算不得名正言顺,虽然现?下看上去?是以正室礼迎娶的,但事实上……她自己也明白,在太后眼里,她也可以甚么都不是。
可能只是老?太太突发善心罢。
太后因着年纪越发大了,出行?必然有专门的太医候着,故而?给郁暖把?脉倒也并不算是特特费心。
隔着一侧轻纱,太医垂首,恭敬地给郁暖切脉,时不时询问一些例如夜里睡觉盗汗否,日常用膳香不香,这些日子可曾轻减,日常吃得甚么药一类问题。郁暖不敢隐瞒,垂着杏眸,只慢慢简略答了。
半晌,他起身对太后弯腰一礼道:“小贵人约是娘胎里带出的体虚不足之症,更有些脾胃虚软,寒气侵体和血虚之症……”
太后的眉头一蹙。
太医顿了顿,又道:“好在,大约小贵人最?近饮食上颇有精细注意,又辅以汤药填补亏空,寒凉不足之症反倒略有减缓。贵人只消维持当下的保养法子,想必气血也会日渐充盈。”
太后缓缓露出一抹笑意,微微颔首道:“不错,赏。”
郁暖:“…………”
她确实知道,这段日子,自己略有点长胖了……但她觉得,应该只是新陈代?谢不足导致的,况且胖的也有限,在旁人看来仍旧轻盈得像团柳絮,在体型上的变化极为细微。所以她也没多在意。
没想到,太医居然还说她身体变好了,这是认真的么?况且,她昨儿?个还吃了绝孕的汤药,如何今日倒是甚么事体也无?
郁暖觉得,应当是自己吃太少了,尚且把?不出来。
太后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大好,故而?没过多久便有些困倦起来,于是便使郁暖离去?。
待郁暖一走,太后身边的严嬷嬷便上前?给太后换膏药。
姜太后年轻时为了姜氏满门,跪在先帝书房前?整整大半个雪夜,临了了,姜家还是极快败落下去?。最?后只放出来两三年少的男丁和几个姑娘,几位老?太太和老?太爷,皆是在牢狱中没的,当时的姜皇后为了避嫌,连族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为此,姜氏几乎痛彻心扉,陈年旧疾不曾好全?,更添心伤,一身的毛病冰寒彻骨,蔓延出锥心钝痛。
她的肩上,腰椎旁,以及各大穴位,皆贴着秘调的膏药,揭下来才见里头青紫的淤痕,几乎终年难散。太医却说这并非大病,只消放松想开些,身上自然能痊愈。可她怎么也脱不开,如何也忘不掉。
严嬷嬷自小跟着姜氏到如今,已有五十多年了,见到主子这般仍是胆颤,不住地叹息:“娘娘何苦今日出宫来,这一进一出,再是仔细服侍,也难免受罪。”说着忍不住又要揪心。
姜太后面上却还是温煦的模样,只是眼下的疲惫却难以掩饰,慢慢说道:“哀家不过想出来瞧瞧这孩子。到底是儿?媳妇,哪儿?有儿?子成婚了,婆媳倒是见不着一面的道理?”
严嬷嬷仔细着手下的动作,只怕弄疼了太后,闻言却难得露了笑,道:“也算不得是真儿?媳,况且娘娘不是还准备着,要把?姜家二姑娘许给陛下吗?”
姜太后轻轻摇头,缓慢道:“再看看罢。若他自己有喜欢的,哀家何苦当这个罪人?且瞧瞧他和郁氏女能走到哪一步。”
若他们往后真心相爱,郁氏女更能陪他长长久久,她又何苦叫娘家的姑娘再掺和进去??
姜瞳是温柔贤惠,性?子也善良,但未必如郁家姑娘那般适合儿?子。
但看看郁家姑娘,模样性?情皆是一等一的好,全?长安都寻不出比她更出挑的美人,只这身子也实在过于柔弱了,经?不起风吹便倒了,叫她这样一把?年纪的老?太太瞧了,都忍不住胆战心惊,怜惜不已。
幸而?,原本她尚有些担忧这姑娘的身子骨,怕是活不了几年,今日听太医的话?,倒像是仍有希望。
若郁氏自己不存死志,加上婚嫁后,皇帝亦会精细了娇养她,又何愁会早夭?
说不得再过两年,她还能抱上大胖孙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月满则亏,福无双至,苛求太过亦无益。
这头,郁暖从?小楼里出来,清风拂面,心境暂缓。
她且不晓得太后的那点心思,只想着或许太后瞧她合眼缘,才特意关怀她一二的,那也未可知了。可她绝不会认为,姜太后是在认真把?她当儿?媳妇对待。
原著中,姜太后惯常与秦婉卿不对付,其中一部分缘由自是秦氏性?子张扬心眼极多,不得她心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想让自己娘家的小外甥女姜氏,入主中宫。
作为一个不走心的读者,郁暖其实不太记得那个姜姑娘是个甚么模样了,横竖仿佛到最?后也没见人影。
因为戚寒时和姜太后坦言,绝不会娶姜氏女作妻子,而?姜太后更不愿意,让自己娘家小外甥女去?做个妃嫔,也就?作罢了。
因为这件事,太后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是秦婉卿在背地里吹枕边风,才教皇帝迟迟不立后,而?且就?连半分端倪也无,使人干着急。她忧心皇帝最?后会立了秦氏,如此便后患无穷,另一方面也是怕儿?子孑然一身,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故而?,郁暖瞧姜太后,总归觉得这老?太太内心深处也不怎么喜欢她。到底人家或许还想着,给娘家小外甥女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呢。待她,便就?和对待秦婉卿是一个道理,你我泾渭分明,各图利益,自然难以发自内心地喜爱。
顶多她在太后眼里就?是,没有秦婉卿那么讨人厌吧?
郁暖不想计较太多,她只需要管好自己不崩人设便是了。
但想想,为了不崩人设,她少说还有整整两三个月要熬。郁大小姐虽远没有她表现?的那般有恃无恐,但其实……她内心里还是极害怕为父母兄长所抛弃的,故而?她凡事皆踩着边缘,既不太过分,也不肯相让半分。
然很明显,忠国公管不着她,一见女儿?委屈哭他就?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尥蹶子蒙着脑袋只作不知道。南华郡主又是个纵爱女儿?的,决计不舍得多说一句不是,郁成朗就?不用说了,这段日子跟媒婆似的,跟着她团团转,嘴里头的碎碎念加起来能饶长安九九八十一圈。
她至今弄不清爽,郁成朗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烦人?
难道他其实知道一些内情,所以才如此胶着?
罢了,还是不要多想了。管好自己就?行?了,猜那许多也无益,她更不是爱费脑子的人。
瑞安庄里头没甚么好多呆的,反倒叫她觉得寒毛竖起,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就?是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亦不要去?细探究竟,但本能却与想法背道而?驰。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在被甚么霸道并强大的掌权者所操控,每一处都古怪而?扭曲。她仿佛像是,活在另一个人为她打造的奢华牢笼,和梦境里头一般,看似清明,却实则懵懂稚弱,不堪一击。
只她没有任何理由,更没有证据。那仅仅是感?知而?已,也或许又并不那么准确。
郁暖要离开时,瑞安庄里的管事便赶过来,袖手对她恭敬低头道:“郁大小姐,这两天秋日里,庄里钓上不少自家养的鱼蟹,皆是极肥美鲜嫩的,您若不嫌弃,便带归去?做来吃,不论是腌制成鱼酱蟹酱,或是清蒸着沾豆豉醋料,那皆是一等一的美味。”
郁暖:“……”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拒绝啊那真是很可惜!
于是她淡然微笑,乌黑润泽的秀发从?肩头滑落,风姿绰约。她颔首道:“那便谢谢您了。”
管事便给她拿来了一篓鱼,和一篓蟹。
郁暖觉得,人家皇庄能这般出名,确实是服务态度极好。看看,她还没消费半块银子呢,倒是给顾客中秋优惠了,也实在太周到了些嘛!也不晓得是不是客人人手一份,那可能河里的鱼虾都得给捞完了罢?
郁暖想他端庄点头,微笑道:“谢您的招待。”
管事点头哈腰,眼观鼻鼻观心,恭敬道:“不谢不谢,那是应该的,这是您应得的。”毕竟,您不吃就?没人敢吃了。
郁暖怔了怔,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虽然说不上哪里莫名其妙,但她真的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过郁暖也没有太过纠结于此了,不过便是对管事淡然颔首,便转身离去?。
很快便到了这头的中秋节。
这也是郁暖来到这个世界的头一个中秋佳节,或许因为著作者的原因,这本书里头也有这样的节日。
她觉得,实在非常美好。
不过在本朝,中秋节也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仲秋节。
这并不影响她尚算较好的心情。
那是因为有月饼吃。
哦,理由就?是这么肤浅,但这怎么能怪她呢?嗯?许久不曾吃过月饼,她实在有些想念了。
可真到中秋节,她才傻眼了。
忠国公府的宫饼,也就?是月饼,大的直径足足十公分,旁边还围绕着一圈精致各样的小宫饼。
南华郡主还笑着道:“不若我小时候在家乡时吃的大。”
郁暖默默坐在旁边,面色柔弱苍白,只未语半句。但南华郡主发现?,小女儿?的眼里有点亮闪闪的,仿佛对宫饼十分有兴致。
于是她用力踩了忠国公一脚,忠国公立马反应过来,接话?道:“哦,我小时候吃的才大,整整一案都摆不下,里头包着五种果仁,滋味可新鲜味美了。”
郁暖:“……”
她有些嫌弃地撇过脑袋,苍白着一张脸不说话?了,只眼睛还略发亮地盯着桌上的宫饼。
南华郡主:“…………”
她瞪了一眼面色无辜茫然的忠国公,横竖都是他的错!女儿?好容易来了兴致,倒又叫他打消了!老?混球!
这儿?的贵族,比较时新大份的月饼,毕竟笼统来说,平常人家也做不出又大又精细的月饼模具,更遑论在里头填上那么些馅料了,还不若分开一小只一小只的做,尚且能用许久。
所以,时间长了,巨型月饼也便成了土豪的仲秋必备,甚至还有无聊的贵族,兴盛起了比宫饼的游戏,具体内容为:比谁家的馅料多,馅料精细难得,最?主要的是,比谁家的宫饼最?大!
郁暖有些不知说什么:…………
当然,她是懒得参与这种恶趣味。
刚拿起一只月饼,南华郡主便微笑道:“这是我们乖暖最?爱的红豆馅,快多用些,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好生进食,可愁死娘亲了。”
郁暖的手一顿,心疼自己眼瘸,但还是忍着痛苦,低头把?红豆馅的宫饼吃完了。
南华郡主可能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到底吃了多少红豆馅的东西,现?下条件反射看见红豆能不吃便不吃了,虽说没有到恶心的程度,但也比较难捱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倒是不曾再起龃龉。
忠国公这个爹罢,郁暖没觉得他多么尽责,但好歹也觉得至少他不算渣。因为他一不纳妾,二没有通房,三不好女色当然也不好男色,每天最?大的喜好便是收集些古籍诗画,随便发散性?抱怨一下自己壮志未酬的悲哀,还有忠君报国的理想,接着翻翻画册悠闲自在。
他最?大的缺点当然不是没作为,应当是他特怕麻烦,一丁点麻烦事体他都不想沾上,一沾上立即跳脚不耐烦。
具体体现?在,他连自己的女儿?懒得管,没死就?成了,难道还敢违背父母不忠不孝不嫁人了?故而?他自然非常乐于,当个甩手掌柜。
郁成朗还在对着妹妹絮絮叨叨对牛弹琴,外头便有丫鬟急匆匆快步进来通报:“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有恩赏。”
她叫夫人,当然因为南华郡主才是忠国公府实际的话?事人,忠国公一边去?。
南华郡主很镇定,宫里赏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每逢佳节都忘不了他们家,用得着捉急么?自然用不着。
于是南华郡主便气定神闲,带着整理了衣冠的一家子,绕去?了前?院正厅里头候着。话?事的公公是个老?熟人了,笑得一脸熟稔,这趟还携了乾宁帝的圣旨。虽然圣旨简略得很,不过就?是照理慰问一下劳苦(…)贵族,你们辛苦了之类的话?。公公念完了,几人起身领旨,接着,便见着了陛下的仲秋恩赏。
那是一个巨大的宫饼,比国公府的都大上三两圈有余,边缘呈诱人的焦黄色,散发着隐约甜香。
上头的印纹是宫猫戏蝶,从?狸奴的胡须,到软软的三角耳,还有狸奴那对灵活的小眼珠,以及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皆刻画得栩栩如生,却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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