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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旖突然返家可以说在沈家大宅子里掀起了惊涛巨浪。
奈何谢氏如今草木皆兵,把女儿拘在自己院子里养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筛了又筛,换了好几波。
就连宫里来的姑姑都要吃她闭门羹,更不提旁人了。
沈桓顾念少年夫妻的情分,不想再生口角,更不想自己嫡女傻了的消息传出去有损自己颜面,只能随她去了。
于是,又一次被谢氏挡在了沈旖闺房门外,容姑姑抑制不住地怒了。
“慈母多败儿,姑娘养成这样的心性,一出门就遭了小人的道,夫人也脱不了干系,若是夫人平日对姑娘多加教导,懂得明哲保身之道,并晓通人情,姑娘也不会处处被动,为圣上所不喜。”
这是把皇帝不喜惠太妃从而不满沈旖的锅全都背在沈旖一人身上了。
容姑姑想得很美,父母也不可能真的责怪自己女儿,更重要的是能够尽量消除主子和兄嫂之间的嫌隙。
谢氏二十好几才得的心肝宝贝肉,被一个外人这样说道,便是宫里来的姑姑,她也不答应。
“我小门小户,教养不出处处得体,行不差错的高门大小姐,也没那样的野心,姑姑若是不满,可另寻他人,想必娘娘也会少许多烦心事,她所有的努力也不会白费。”
谢氏怼人的技术也不遑多让,处处自贬,却也处处反讽。
容姑姑被奚落得有些下不来台,张嘴正要再辩几句,忽而感觉身后裙角被一股蛮力拉扯,托着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拽,若不是旁边的丫鬟扶了她一把,她早就踉踉跄跄栽倒出大丑了。
艰难站稳了脚跟,容姑姑回头就要怒斥,却见身后立着的不是人,登时面色一片煞白。
“哪来的野狗,还不快快打走。”
“布袋才不是野狗,它是狼,孩儿山狼王的小崽崽。”
清清脆脆的少女声音,新鲜如早春初发的嫩芽儿,飘飘扬扬从二楼传来,容姑姑却无心抬头看,听闻身后那只有她后背高的大白狗居然是狼,不只是面色白得发青,整个人更是抖如筛糠,腿软得动弹不得,只剩下嗓子眼还能勉强挤出几个字。
“还不,还不快来打狼!”
瞧着容姑姑那惊惧到快要晕厥的破落样儿,谢氏心气顺了,捋顺了手中的帕子,气定神闲道:“姑姑莫怕,自家养的狼,不咬人,就是贪玩,又忠心看家,见到陌生人在这大呼小叫,难免要出来管管,姑姑住久了,怕着怕着就不会怕了。”
这哪是不怕的事,血盆大口咬下来,小命都要没。
等到婢女拿了布袋最爱的肉干把它引开,容姑姑三魂早就没了七魄,要不是久居深宫修炼出的仪态使得她还能勉强撑住不倒,不然今日真要叫这对毫无教养的母女看了笑话。
这时候沈旖从阁楼小跑了下来,追着体型比她还要大只的猛兽唤:“布袋,等等姐姐。”
这是真傻了,跟一头畜生称兄道姐。
当真是商户出身,便是飞黄腾达了,仍是乡野小民的做派。
谢氏望着一人一狼嬉戏跑远的背影,眼里满满的宠溺,回过头见容姑姑白着脸满满不认同,她捂着帕子轻咳了一声,应付道:“姑姑受了惊,不如去里屋坐坐,喝杯茶水压压惊。”
谢氏以为此时的容姑姑只想回到自己房里独自舔舐受伤的心灵,不想人还真回了句:“那就坐坐吧。”
容姑姑喝了茶水,三魂七魄归位,重拾仪态和自信,半开玩笑道:“没想到夫人竟有这样的雅兴,为女儿养头狼当玩伴。”
“不是我。”谢氏一口否决。
容姑姑重整的笑脸微僵。
谢氏捧着茶盏吹了一口又放下:“想必你也从太妃那里听到过,我娘家是猎户,山林里野惯了,我父救过狼王,狼王叼了一只小崽送予我父报恩,我父又给了央央,恰巧央央也喜欢,也是缘分呢。”
缘分?
呵。
高门大户家的闺女,养养兔子养养小狗小猫,无伤大雅,弄个山林里的凶兽来养是怎么回事。
容姑姑紧着分寸道:“这野物终归是野物,要么打了,要么放归山林,不然哪天真咬伤了人,吃上官司,后悔就晚了。”
“姑姑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孩子喜欢的紧,真送走了,怕要找我闹个没玩,索性宅子大,能单独辟出一个院子,喂养的都是熟人,出不了乱子。”
沈家缺名声缺地位缺底蕴,可缺什么,也不缺银子。
惠太妃在宫里经营打典所需要的银钱也大多是由娘家人供着在,这也是惠太妃心系娘家的一个重要原因,沈家若真的垮了,她也要跟着受累。
见谢氏如此溺爱孩子,容姑姑越发不认同:“姑娘大了,到了嫁人的年岁,还这样由着性子来,往后到了婆家该如何自处,总不能把一头畜生当作嫁妆,也一并带过去。”
“姑姑这主意倒是不错,正好解了我一桩心事。”
谢氏顺嘴一回,容姑姑愣了。
她出了什么主意,这人听不懂话,还是装傻。
“城里的闺女出嫁,谁人有我家央央威风,有头狼做陪嫁,说出去能夸一辈子的事。”谢氏越想越觉得可行,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得意之色。
容姑姑面上表情就跟吞了蛋似的,错愕,又不解。
她怀疑沈旖不是脑子进水,而是随了她娘,想法清奇,听不懂人话也就不奇怪了。
容姑姑再一次败兴而归,绷着脸心事重重。
婢女送走了姑姑,进屋回话,谢氏揪着帕子冷笑:“我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想怎样就怎样,旁人休想说半个不字。”
若非央央为了进宫闹绝食,她是一万个不同意,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家生养的女儿,央央那性子,太纯太真,进了宫无异于小白兔误闯魔窟,能保住小命就是万幸。
果不其然,还好小命保住了。
但再想进宫,谢氏是不可能同意的。
即便跟宫里那位金贵小姑子撕破脸,她也要彻底断掉央央进宫的可能。
谢氏左思右想,勾手把亲信春蕊叫过来,小声叮嘱:“你去叫表少爷,就说......”
然而,不等谢氏安排,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已经先一步碰上了。
谢霁如往常在亭子里纳凉,一卷草席铺地,他盘腿而坐,手里握着书卷,悠悠默读。
布袋也如往常那般冲了进来,见到老家的熟人,亲热凑了上去,拿自家硕大的狼头去拱谢霁手里的书本,轻轻松松就给拱掉了。
谢霁也不恼,捡起掉落的书本掸了掸灰,又卷起往狼头上轻敲:“说了多少遍,非礼勿扰,就是记不住。”
这点疼对狼来说简直是挠痒痒,布袋仰着脑袋舒服得直哼哼,亚成年体的公狼,即便哼哼两声,雄浑的声音从喉头发出,也足以让人吓破胆。
一晃眼,时光如梭,小狼崽见风的长,恍然间已经初具乃父的风采。
谢霁初见布袋,它还只是个小狼崽,断奶不久,一排小牙刚长出,米粒般大,毛茸茸的嗷嗷直叫,他进京赴考,把它也捎上,作为送给表妹的及笄礼。
他是觉得不妥,祖父却说表妹定然欢喜。
果不其然,表妹是欢喜的。
可表妹还要更欢喜的东西,那就是进宫做妃子。
谢霁不由感慨万千,纵使他对表妹并无男女之情,可一想到那样一个娇憨明媚的女子,从此遁入深宫之中,过着如履薄冰,谨慎提防的日子,始终觉得不忍。
“表哥!”
思忖之间,谢霁忽然听到表妹唤他,想必是有所思,而出现幻听了。
谢霁没当回事,埋首继续苦读,却不想,一双绣着粉白兔子的鞋面出现在了自己眼底。
然后谢霁看到蹲在自己脚边的庞然大物一下起身,去拱那双小巧精致的绣鞋,惹得绣鞋的主人咯咯直笑。
也不知为何,谢霁只觉耳根一热,仿佛莺歌,仿佛曼舞,在身边荡漾开,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一双小手捧着一只黄橙橙的大橘子,递到了自己眼前。
“表哥,吃橘,不酸,可甜了。”
谢霁抬头,便见女子宛如春光,却比春光还要灿烂的笑脸映入了自己眼中。
面上零星两三颗小红豆,并没有让女子容貌失色,反而眉间那一点红,更多了一股纯真和魅惑杂糅的美感。
谢霁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半年未见,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为何再次碰面,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惊艳。
表妹还是那个表妹,可又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表哥见到我不高兴吗?”
女子一身湖蓝色的纱衣罗裙,弯下腰后,胸前那处越发显得鼓鼓囊囊,少女初初长成,已是玲珑好身段,尤其俯身正对着自己......许是天干气燥,谢霁只觉鼻间有股热流在涌动,猝不及防,又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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