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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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琳站在了台上。

因为“如果谁有想说的都可以说。”已经被说出了口,即便这句话的本意是让下边的人闭嘴，台上的人们也不太好意思把它给收回去。

魔法?使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安托万的人，他们似乎在窃窃私语，目光也一直锁定着她。

大概是时刻提防着她说出什么不对的话,并做好准备让她住嘴吧？

不过,艾德琳现在并不需要在意这些。

她面对着台下的人群,所有的人现在都抬着脑袋，炯炯的目光集中在了魔法?使的身上。

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艾德琳想。

也许一开始,魔法?使的想法只是对于执政官的处境感?同身受,对于第二皇子的卑劣行径感?到不爽。

可是,当艾德琳面对着高台之下黑压压的人群时,她发现她最终做下这个决定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这些。

以前的她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

然后，灾难的魔法?使有点短暂的失神。

在艾德琳的记忆里,从小她就被导师发现了魔法?天赋,并一直跟着那位可敬的大魔导师长大，即使是觉醒了灾难的力量之后,她也都一直跟着那位大魔导师。

在那位威斯德姆大魔导师在世时还好，但?是当导师辞世后,由于几?乎大部分人或多或少?对于“灾难”的偏见，艾德琳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孤僻而古怪起来。

在曾经艾德琳拥有力量的时候，作为一个强大的魔法?使，说实话，她从未这样俯下身去接触过普通人。

也许在某一段时期,在她的眼里,人的性命也只是一枚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吧？

虽然从未实践过，是不是有一段时间，她也曾经是那个和她现在讨厌的皇帝一般的人？

直到她被帝国所肃清。

直到她遇见了那些夺取身体的目标,那些和她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呼吸着的人们。

他们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脆弱，就像是一朵朵盛开于沙漠中的花一般。

艾德琳突然觉得很?庆幸。

她已经不是那个能够毫不犹豫拥抱毁灭的魔法?使了。

只要是还想接受光芒的人，只要是为了生命还在努力的人，只要不会为了自己而刻意伤害他人的人。

那些都是温柔而纤细的存在……当然，这也包括台下迷茫的人们。

他们当中一定也有和艾德琳之前遇见的人们一样的人吧？他们中一定也有被洪流包裹着前进，什么也不敢说的人吧？他们当中一定也有不想看到战争的人吧？

除非是疯子，否则只有没有轻言见证过战争的人才会崇尚战争。

已经犯下的错不可能会被得到原谅，但?那些对于更多的，还没有做出什么的沉默者们……

艾德琳想救赎他们。

也许之前准备的那套华丽的词藻已经不用了。

所以，“塔迪亚的各位民?众们。”艾德琳说。

“我是一个旅行前来的魔法?师。”

有不少?实力不够，不能拥有魔法?塔的魔法?师往往会四处云游，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简单的魔法?将艾德琳的声音扩散到了很?远，但?对于这段平淡无奇的开场白，下面的民?众们甚至连交头接耳的欲望都没有。

她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回应。

然后，艾德琳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我不信仰神明，但?是我听说过生命女神贝露丹迪的故事。”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艾德琳扫了一眼由于挡了地方，已经被暂时放置在广场边缘的生命女神像。

女神的唇角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地俯瞰着纳迪亚的居民?们。

她回忆起了她曾经看过的书，所以她说：“贝露丹迪曾说过：‘保持自己的思考，这是作为智慧生物的证明。’这也是我们之所以和那些魔物，和那些家养动物们不一样的地方不是吗？”

艾德琳停顿了一瞬。

魔法?使想到了那个已经死去的青年，那个对着强大的死灵大魔法?师说出：“我不是您的棋子，也不是家畜，我是人类。”的家伙。

不知道现在那只黑猫现在怎么样了呢？

“在传说中，生命女神在创造生命的时候，向大地赐下了恩惠，赐下了让‘我们’作为智慧生物思考的，自主抉择的能力。”

“那是珍贵的宝物，是不能转手赠于他人的东西。”

“我曾经不明白这份宝物的价值，直到我遇见了人们，那些明明如此困顿，如此不堪，如此卑微的人们，他们没有放弃他们的这份宝物。”

那是一些多么美丽的人啊。

“也许有的时候自己思考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情，但?是，我坚信，这份自主，这份为自己所做事情负责的能力，这是我们作为人类的证明。”

所以，“在宣判台上的这些人有罪，并打算施以极刑的时候，请扪心自问一下吧。”

艾德琳伸出手指向台上被绑着，被锁在铁笼当中的“罪犯”们，然后目光扫视开始变得骚动起来的人群。

“证据，在哪里？”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

在魔法?使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在下面的人们开始变得骚动起来的同时，安托万的手下们中，比较聪明的人已经反应了过来。

他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却完全没有想到艾德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本以为这个魔法?师是个吟游诗人——这种情况很常见，所以他们才抱着“也许能够接受到赞美”的想法把这个女人放上来的。

可是这个女人却说了些什么东西？

“这个人是和强盗们一伙的！”

他们扑了过来，在试图阻止艾德琳的同时，高喊道。

“不要受这个妖女的蛊惑！证据可是由第二皇子陛下提供的！”

在他们之中已经有人举起了武器，锋锐的刀剑在空气?中劈出了破风的声音。

能够被安托万派到这里来的都是好手，在这个女魔法?师的身上，他们没有感?觉到威胁。因此，对于这能攻击的结果，杀手们有着充足的自信。

安托万和留在这里的布置足够强大，除非对方是一个传奇，否则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魔法?师在下一秒就将身首异处。

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这个满口胡言的女人能死掉就好。

她一死的话，所有的黑锅都可以扣在她的身上，只要及时伪造一些证据，证明“这个魔法?师实际上是强盗的同伙”就一切没有问题。

反正也死无对证了不是吗？

什么狗屁“自我思考的能力？”

那些愚蠢的贱民们懒惰而又愚昧，只要能够骗到他们的话……只要能够骗到他们的话！

平民都是懦弱的，都是胆小的，即使心里不是很相信，只要能够做到让他们随波逐流的话！

可是，他们的剑没有一柄能够斩下去。

因为有红色在扑上来的人面前闪耀了起来。

那是火焰，那是骤然爆发而又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红的骑士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来势汹汹的武器没有一柄落到实处。

塞穆尔甚至都没有用正眼去看，也没有拔出他的剑，席卷的火舌轻描淡写地转过一圈，所有的武器便都飞了出去，而之前那些发出攻击的人则纷纷倒飞而出，一个个带着极其震惊的表情坐在了地上。

“塞穆尔。”他们当中有人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几?乎是不敢相信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为什么？

不是说这个城市当中不可能混进了传奇吗？

不是说这次的行动非常隐蔽，皇帝那边不可能这么快反应过来的吗？

“还不快点去向皇子殿下报告！”他们怒吼着。

不，不对。

即使对手是那名火焰的骑士，即使对方是一名传奇等级的强者，他们也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隐藏在暗处的暗杀者们还没有出手。

骑士似乎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因此，他已经没有余力去阻止那些去通风报信的人了，塞穆尔能做的只有牢牢地将艾德琳护在身后，拔出了自己的剑。

“你?继续。”塞穆尔简短地对艾德琳说。

“你?们刚刚似乎说到了证据。”实际上，艾德琳的演说也并没有受到这一插曲的影响，她垂下眼眸，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

“那么你?们认为他们有罪的证据又是什么呢？”

“那些证据是由皇子殿下……”台下有人喊道，但?语气中明显地带上了不自信的气?息。

皇子殿下？

艾德琳嗤笑：“仔细想一想吧，能够被称得上证据的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东西。”

难道所谓的“有罪推定”不也仅仅只是凭借着第二皇子的一面之词？

说到底，最终能够作为证据的，也只有安托万对着全城广播的那一句“我们发现了执政官和强盗勾结”而已。

有人证吗？

有，但?那些人证全部都是由皇子和亲王提供的，作证人都是他们的手下。

有物证吗？没有，似乎到至今，都没有任何一封确切的书信，一份确切的文件交代了执政官和强盗团之间的关系。

“如果你?们要造伪证的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艾德琳对那些和塞穆尔交战在一块的人说，“但?是不要忘了，魔法?能够检测出文字书写的时间。”

那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仅仅凭借皇子的一句话，就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之所以皇子的话显得这么可信，大概就是因为他是皇子吧。

人们惧怕着权威，但?也蔑视着权威，在为推翻了执政官而沾沾自喜，而狂欢彻夜的同时，却又畏惧着第二皇子，畏惧着更为强大的强权。

就像是从小就被囚于笼中的鸟儿一般，即使把笼子的门给打开，它也飞不起来了。

因此，在放弃了自我思考之后，便有人下意识地将这位城中最位高权重者的语言全部当成?不可辩驳的“正确”。

这样的思潮席卷着，在越来越旺盛的民?意中压倒一切。

所以，“执政官是有罪的”。

同理?，“灾难的魔法?使应该被杀死”。

艾德琳在心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她才认为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为了推翻旧有的牢笼，她就必须挥出足以击碎钢铁栅栏的武器。

“请大家现在看看我的证据。”魔法?使说。

“在亲耳听到证据之后，再请各位用自己的思考，自己的判断去做下仅仅属于自己的神圣决定吧。”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艾德琳摸出了一块近乎半透明的石头。

在向其中注入了一些魔力后，如同星辰凝聚而成?一般的石头漂浮起来，悬停在魔法?使的手心缓缓旋转着。

在魔法?的加持下，石头中被保存的声音开始播放。

首先响起的是魔法?使的声音。

“那么，安斯艾尔亲王麾下的强盗先生，能不能请你?稍微介绍一下自己呢？”

这是一句如同炸雷一般的话，其中所包含的信息几乎让所有人脑子都没转过来。

以至于喧闹的人群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下面的民?众们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还集体处在呆愣当中的时候，恶狠狠的，粗犷的嗓音已经从石头中传了出来。

“你?怎么……”恶狠狠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然后突然变得更为凶狠起来，“你?们抓到了‘夜莺’？那小子居然敢出卖我们？”

录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失去了魔力加持的石头仿佛失去了力气?的人一般，骤然变暗，然后有气?无?力地跌落在艾德琳的手心。

没有给下面的人怀疑“这个会不会是伪造的”的机会，艾德琳将失去了魔力的石头收进口袋里，又轻声开口。

“接下来，我会把这位强盗首领先生带过来。”

“我希望你?们可以听听他的供词。”

魔法?使的话明明是这么轻，但?依旧在所有人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作为纳迪亚居民?们的“老朋友”，艾德琳相信，一定有纳迪亚的市民?认识这位强盗头子的脸。

其实只用将他带上来，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

另外一边，广场附近一处最高的建筑里。实际上，在接到“广场那边情况有变”的消息时，安托万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