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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晚和谢怀琛又双叒叕吵架了。

陆晚晚一?气?之下带着谢秋旎回公主府住去了。

小姑娘对父母吵架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跟在她娘身边,乖乖巧巧地伏在她膝盖上,眼睛半阖着问她:“娘,你这回要和爹生多久的气??”

陆晚晚气?鼓鼓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回我再不会原谅他了!”

小姑娘头埋在她双膝身处,咯咯直笑:“娘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陆晚晚双腮鼓起,捏紧小拳头掷地有声地说:“这回我是认真的。”

秋旎吐了吐舌头,翻了个身躺在她腿上。马车晃啊晃的,她睡意很快就上来了。

到了公主府,陆晚晚安排人洒扫收拾屋子?,忙得不亦乐乎。秋旎就坐在廊上,捧了本书,默默叹了口气。娘又在瞎忙活,说不定等不到明天早上俩人就又要和好。此时安排得再好,也管不过一?天的。

果?不其然,到下午第一波说客就到了。

来的先是她大哥。也不知道爹爹哪根筋不对,竟然让她大哥来说清。

谢秋霆到了公主府,先给陆晚晚请了安,然后问她:“爹问你回不回去,他说你要是不回的话?,今天晚上他就住西山大营了。毕竟往返这么远,他跑得也不容易。”

陆晚晚拎着他的衣领就把人给拽出去了。谢秋霆被扔出公主府还?不知道为啥。

别人都说她爹很聪明,秋旎却觉得也不尽然。

聪明的人应该做不出喊她哥来当说客的事情。

因为他哥珠玉在前,傍晚姨母来的时候她娘都称病不出。是被气?傻了。

吃过晚膳,又有个人来了。

十四岁的少年眉眼已经长开了。裴翊修遗传到了潘芸熹的美貌,眼睛圆圆,眉毛很英气,斜飞入鬓。因为常年习武,他看上去很英武。见她爹娘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笔直的。

他来的时候秋旎正在廊下看书,他手上拿了几个油纸袋,穿过雕花回廊,就蹭到她面前。

“秋秋,在看书呢?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裴翊修摊开手,把几个油纸包都塞到她手中。

秋旎眉眼一笑:“陈记的糖?”

“没错。”裴翊修比秋旎大六岁,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看待,打小就护着她宠着她。他摸了摸秋旎的脑袋,说:“师母在里面吗?”

秋旎仰面看他,眼睛里像落满星子?:“娘刚发了脾气,你小心一?点。”

裴翊修胸有成竹:“你放心吧。”

秋旎趴在栏杆处看着他走进内殿,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回过头,拈了一?块玉米糕塞进嘴里。

软软甜甜的玉米糕可真好吃呀。

裴翊修进去没多久,陆晚晚就火急火燎走出来了,一?面走还?一?面说:“这人也真是的,还?当自己是十五六岁的小年轻,就知道皮。”

“秋秋。”陆晚晚拉过秋秋,塞到裴翊修手上,说:“我先去校场看你父亲,你乖乖跟着修哥哥,好不好?”

小姑娘简直快乐坏了好吗?

秋旎觉得,修哥哥是除了爹爹和娘亲之外最?好的人了。

她哥成日和灿灿在一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给灿灿,其次才得到她这个妹妹。而两个弟弟呢,老是喜欢抢她的零嘴儿。只有修哥哥最好,不仅不抢她的吃的,每次来找爹爹和阿娘还?会给她带好吃的东西。

知道她那俩弟弟是老饕,还?总会额外给她备一?份,叮嘱说:“藏好了,不要又被弟弟抢了去。”

修哥哥多好哇,比哥哥好一?千倍,比弟弟好一万倍。

娘亲火急火燎赶去校场,裴翊修就留在院子里陪秋旎玩儿。

秋旎问他:“你跟娘说了什么?为什么她肯去见爹爹了?早上她还说这回再也不原谅他。”

裴翊修往回廊的美人靠上一?躺,双手枕在脑袋下,一?脸坏笑;“我也没说什么,我就说师傅受伤了。师母担心他,就跑过去了。”

“你完了,阿娘要是发现你骗她,肯定会生气?。”

裴翊修才不怕:“师娘不会以为是我撒谎,她肯定以为是师傅教的。”

“那我爹完了。”

“你爹主意多着呢,你娘在他面前根本不是对手,放心吧。保管明天他们俩会一?起回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裴翊修翻身起来,到屋里找了毽子,说:“秋秋,你过来,哥哥教你踢毽子?。”

秋旎就扑腾过去了。

————

次月谢怀琛生日宴请朝中显贵,其中不乏有携幼子?前来参礼的。

宴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着实无聊。秋旎四下望了一?圈,裴翊修不在。

秋旎偷偷摸了一?盘糕点,从宴会上悄悄逃出。踱步到小池塘边,恰有雪风吹来,漫天的梅花自在地飘。

离得老远,秋旎就看见假山后面有人在争执推搡。待秋旎悠悠转过去,赫然见到三四个小孩把裴翊修推到在地,登时拳打脚踢。

裴翊修抿着嘴,也不求饶,干净的脸上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为首的少年口中谩骂道:“下贱的东西,你爹就是个乱臣贼子?,你还?真以为谢将军多看你两眼,还?真把自己当成世家公子了?”

那些话?,秋旎听在耳里,尚且悲伤得不能自已,更何况裴翊修。

她已近九岁,大抵已经知道裴翊修的身世。

那群少年拳打脚踢之后,又要去夺他腰间的玉佩。裴翊修眼里就像住了两只火凤凰,闪着愤怒的光。秋旎看到他纤细的身子跳起来去抢玉佩,那几个混小子又把他推到在地上,欲拳脚相向。

“你们住手!”一?时着急,秋旎急忙冲过去,却不知是谁张牙舞爪,失手把秋旎推入湖中。

呛了一?口水,秋旎登时手忙脚乱。仓促间,秋旎看到裴翊修扑腾着跳下水中。

再醒来,秋旎已经躺在房里的床上,烛光摇曳处,见到了裴翊修清凉的眉目。

他坐在灯下温书,小小的身影投在床边的轻纱帐上,斑驳起伏。也不知隔了多久,他转身见秋旎醒了,两眼润泽,盯着秋旎看,“你好些了没?”

秋旎点点头,又问他:“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秋旎又说:“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库房里多得是,也犯不着你不要命的护着。”

那一次,又沉默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那是裴家世代相传的玉佩。”

也是裴家败落之后,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它提醒他记着那个人曾经加诸在他和他娘身上的痛苦,亦提醒着他,往后必不可重蹈他的覆辙。

——————

六载春花,六载冬雪。

晃眼间,秋旎已经十四岁。

当年稚嫩的孩童也长成眉目分明的少年人。

一?日经过池塘,裴翊修正在内湖近旁舞剑。秋旎远远望见他投在湖面的身影,竟不知不觉已成这般高大的身量。她低着头绕开了。

忘了所为何事,秋旎十四岁生辰前夕,被父亲关了禁闭。时间过得太过久远,秋旎竟然想不起当年哭天抢地是为何事。

年少时的撕心裂肺呀,经年之后就不值一提了。

秋旎生辰那天是上百年难得的吉日,城中有一?场盛大的烟火盛会,早在月前秋旎就磨刀霍霍,生拉活扯的拽上裴翊修,准备当天晚上去看花火。是以,父亲的禁闭关得秋旎很是憋屈。

暮色四合之际,裴翊修突然撬开秋旎房间的窗户,当时秋旎正托着头抑郁不已,恍惚间,他的脸竟然已经出现在秋旎的眼前。他轻声说:“秋秋,出来,我带你去看烟花。”

在屋里闷了这些?天,秋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翻窗户随他出去。

翻窗户容易,但是面对一?丈高的院墙,秋旎着实有些?无能为力?。秋旎和裴翊修对着角落里的院墙面面相觑过几刻之后,他看了秋旎一眼,“你踩着我的肩膀,先爬上去。”

秋旎为难地看了眼墙头,又看了眼他。最?终没能敌过花火的诱惑,矫健地爬上他的肩头。

其实秋旎爬得稳当妥帖,问题出在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放风筝,秋旎甫一爬上墙头,从万里层云间竟然飘了样东西来。秋旎一惊,双手捂脸。身体失了平衡,直直栽倒在草地上。秋旎倒地的那一瞬间,压在秋旎身下的裴翊修闷哼一声。

秋旎急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手支在草地上,焦急地问:“修哥哥,你怎么样了?”

他双眼闭得紧紧的,神色痛苦。秋旎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心中又是急又是恼,几欲落泪。

又叫了他两声,他仍是没有反应,也不应秋旎。秋旎凑近了看他,几乎闻得见他痛苦的气?息。

突然,他睁开了眼,刹那间,秋旎们眉眼相对,呼吸相闻。秋旎张嘴想问问他怎么样了,不想他微微抬手,靠近她的脸颊。

她脸侧有一?缕发,挡住了莹润如玉的肌肤。

他想为她拨开。

隔着初夏单薄的衣衫,秋旎感觉得到他身体的温度。他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秋旎。

裴翊修眉眼生得好看,隔得那么近,经过秋旎双眼反复的观摩,仍旧好看。

那一刻,秋旎仿佛闻到了花香,秋旎在那香气?里飘飘然。

但下一?瞬,裴翊修就松开了手,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秋旎的发梢拂过他的脸颊,酥酥麻麻的,有些?发痒。

他心口兀自一动,忽的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而脸红。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想去亲吻秋旎。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一?阵后怕。

他比秋秋大六岁。秋秋很容易对她产生依赖。

但他明白,夫妻之间的关系不能仅仅靠依赖维持。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将自己当哥哥一样崇拜

这样卑劣的想法让他看不起自己。

从那之后,裴翊修有意无意疏远秋旎。

她只当他在忙,也不在意,往校场跑得勤快。

裴翊修发觉秋旎黏他黏得厉害。如今她不比幼时,明年她便及笄。如此下去,对她名?声终究不好。

是岁冬,裴翊修向谢怀琛请命去北方历练。

最?终传到秋旎的耳中,就成了为了磨练裴翊修,父亲决定让他去北方历练。

此去经年,不知归期是何日。

得知消息的那几日,秋旎日日躲在房中,偷偷哭红了眼。

北方苦寒,他怎么受得了。秋旎去见父亲,让他收回成命。谢怀琛没搞懂这对小年轻要做什么,他说:“玉不琢不成器。裴翊修是一块将才,只是还需打磨。”

一?时之间,秋旎难以接受十年来与她几乎形影不离的裴翊修有朝一?日要离去千万里,遥不可及。

裴翊修倒看得开,安慰她,“秋秋,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去边关说不定是个机遇。”

裴翊修从来就不是一无是处,他会吹笛,会弹琴,会武艺,会哄谢秋旎开心。

那些话?,秋旎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出征那一日,正是深秋天气,早间叶上的露水尚未散尽,他便已经在城外校点三军。

秋旎站在城墙上看他,一?身绛色衣袍,鲜艳明亮。

她觉得,他离自己那么近,又隔自己那样远。

——————

裴翊修去了北方,整整两年。

秋旎给他写了好多的信,他偶尔也回,回信却很短,大部分又都在问候师傅师母,留给她的只有区区数字。

就这样,秋旎还视若珍宝。

他去边关后的第三年,打了一?场很漂亮的胜仗,终于回来了。从他从北地启程,秋旎就算着他回来的日子。

后来北地大部都回来了,除了裴翊修。

那日谢怀琛焦灼地从外面回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鬓角竟抽出几根白发。

父亲木然地对秋旎说:“裴翊修……他掉下了千佛崖。”

秋旎如蒙惊雷,被轰炸得不成人形。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好似恍然间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不顾众人的阻拦,义无反顾跑出家门。

千佛崖险象异常,据说他是在雨后经过此处,遇上泥石流,为了推出同行的小兵,失足掉下山崖,尸骨不存。

那山崖那样的深,被他救的那位小兵指着他坠崖的地方给秋旎看,“将军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几乎是毫不犹豫,秋旎站在崖边毫不犹豫地纵身,归入那一片云海。

不管从这里下去,是生是死,秋旎都得和他在一起。

秋旎赌了一?把,用自己的命,和老天爷来了一?场惊世豪赌。

幸运的是,老天爷厚爱于她。更幸运的是,老天爷也厚爱于他。

从水潭里爬出来,未行几步,秋旎就看到裴翊修一身绛色战袍在山崖底下抓耳挠腮,试图爬上去。

他尚安好。

此生,秋旎再未遇过什么事,让她那般欢喜。她几乎喜极而泣。

他转过身,眼中尽是错愕,愣了片刻,把秋旎搂紧他的怀里,用力地抱着她,那感觉就像是要捏碎她一?般,“你怎么来了?”

秋旎伏在他胸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拍打着他的背,“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一?定要来看看。”

突然,他又变得很愤怒,把秋旎从他怀里捞起来,他说:“秋秋,不要做傻事,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做傻事。”

一?时之间,秋旎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此次,他却是格外有毅力?,非得求秋旎个承诺。

拗不过他,秋旎微微点了点头。

千佛崖太高,没有援兵,他们根本爬不上去。

于是,他们在千佛崖住了下来。其实崖底风景极好,一?大片水泽围着一?方竹林,远处是茫茫一片荻花。

裴翊修在竹林边上搭了一?座简陋的竹屋,屋舍简陋,他们却过得分外安心。

每每日出之时,他便去林中狩猎,往往猎了三两只兔子?就开心得不得了。回家之后,他们生一?堆火,靠在火边讲故事,有时候静静坐一?夜,在他身边,秋旎都觉得特别安心。

那段日子,没有锦衣玉食,没有显赫富贵,秋旎有的,除了他,别无所物。秋旎想要的,除了他,别无所求。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做点关于未来的白日梦。那么贫困的生活,秋旎却甘之如饴。

一?日,他刚出门不久,很快又跑回来,跑得满头大汗。也不理秋旎,拉了她的手就又往外跑。

“秋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的手宽大,握住秋旎的手错错有余。到得目的地,手心已经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

那是一片草地,不知名的小黄花开得漫山遍野,一?直绵延到天际。好多的蝴蝶在空中飞舞,像空气里突然开满了花。

秋旎一身素衣,却忍不住在花间起舞。

——————

那天傍晚,秋旎第一?次见到元赫。

他躺在那片水泽里,周围的水被他的血液染得绯红。

彼时,秋旎正摇着裴翊修的手臂问他晚上要吃什么,余光却瞟到水泽中躺着的元赫。

等他们跑去看时,元赫已经因失血过多,气?息微弱。

裴翊修将他扶回小屋,他躺在竹榻上,分明发着高烧,却浑身发抖。

裴翊修看了看他的伤势,“他伤得不轻,若是没有药止血,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

秋旎问他:“那怎么办?”

他将元赫的手放下,又倒了杯茶喝掉,才说:“我现在四处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他止血。”

目送裴翊修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秋旎又打来一盆水给元赫清洗身上的伤口。他身上尽是深深浅浅的剑伤,腹前有十多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血,一?身被水浸湿的衣衫不停地滴着血水。

看得秋旎胆战心惊。

裴翊修带着一?筐草药回来,兴冲冲地对她说:“算他命大,我刚出门就找到了止血草,他这伤,只要止住血,就再无大碍。”

秋旎一面舂药,一?面笑着对他说:“应该是,算他命大,遇上了菩萨心肠裴翊修。”敷了药,元赫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只不过,仍是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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