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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鸾浅怔:“怎么尝?”
“被毒傻了吗?”他一哂,“不是正好传膳?一同用。”
顾鸾浅滞,可见他说得潇洒,便也没说什么。
皇宫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条条框框很多,压得人喘不过气。可若想开一些,最大的条条框框也大不过皇帝,皇帝都不在意的事,底下人便大可不必约束自己、苦着自己了。
上一世,她也是凭着这样的心念,才与他相处那样得宜的。
于是不一刻的工夫,宫人们便鱼贯而入,将晚膳端了进来。
倪玉鸾仍跪在殿外。早先得了旨时她就想鸣冤,只是遥遥见他进了寝殿,只道他在午睡是以不敢吭声。眼下见宫人传膳,终是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皇上,臣妾冤枉!”
“不是臣妾干的……”顾鸾侧耳倾听,听出她的声音已有些哑,“几个宫人攀咬,皇上便这样信了吗!”
她皱起眉,愈发感叹倪玉鸾实在不聪明。楚稷同样皱眉,沉声一唤:“张俊!”
张俊赶忙上前,他看过去:“怎的还让她在外面?朕的旨意不作数了?”
“皇上容禀……”张俊跪地下拜,“下奴宣了旨便想押倪氏去冷宫,可她……她闹得厉害,说若见不到皇上,就一头碰死。下奴……下奴想着皇后娘娘和吴婕妤身怀有孕,实在不敢妄动。”
顾鸾听着,不禁侧眸看他。
这个时候的张俊,果然还是嫩了些。若再过些年,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和一脑子的机灵本事,这点小事是决计难不住他的。
现下,却只能她开口给他支招。
顾鸾便道:“倪氏性子浅薄,做事不计后果,却不像能狠下心自戕的人。”
这话一出,张俊看她,楚稷也看她。
她抿抿唇,又笑道:“她做事不计后果,公公去与她将后果说清就是了呀。”
张俊想了想,朝他拱手:“还请姑娘指点。”
“不敢当。”顾鸾斟酌言辞,口吻柔和,“公公便与她说清楚,敢在宫里使砒|霜这样的东西,本就是死罪,皇上念及皇后娘娘和吴婕妤的胎才免了她一死。若她这便乖乖去了冷宫,日后也可相安无事。
“可若她以死相逼,以致扰得皇后娘娘和吴婕妤心神不宁无法安胎……纵使她一死了之,她也还有个父亲尚在人世,她为人女儿一场,已拖累死了母亲,还要累得父亲为她犯下的罪不得善终么?”
她说得慢条斯理,不卑不亢。张俊听罢,下意识地看了眼楚稷的神情,楚稷颔首:“快去。”
张俊这才躬身,告退去传话,心底一股子惊异萦绕不散――这顾鸾,有点本事啊!
行事稳重,有胆子在皇上面前说这样的话,却又没失了分寸,十五六岁的年纪,倒已有几分宜姑姑的沉稳。
楚稷犹自凝睇着顾鸾,俄而一笑:“来用膳,看看和不和你口味。”
“好。”顾鸾干脆应声,眉开眼笑地跟着他行至桌边。他双手在她肩头一按,让她坐下。
殿外没再有什么喊声,倪氏听罢张俊所言,不敢再强争什么,更不敢喊,就只是哭。
张俊当然不理会她这些,递了个眼色,便有手下上了前来押她。
倪氏不敢拼死,气势就弱了。她又已在雪地里跪了大半日,初时还有宫女给她打伞,位份被废后打伞的宫女也早已心安理得地离开,她受冻之下不剩什么力气,再失了那份气势,就没再有什么挣扎,宦官们一提一架,就将她轻易押走。
寝殿外,柳宜笼着手,冷淡地目送倪氏被押走。又收回目光,视线穿过影壁两侧的镂空花纹,看了看殿中相对用膳的温馨,心底一声笑叹。
果然是动了真心了。
那日顾鸾尚在昏迷,皇帝魂不守舍的,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她看着担忧就去劝他,让他索性封顾鸾个位份,放进后宫去。这样虽看似入了虎狼窝,身边却有了一班自己的人马,大不了御前这边再费些心思帮她盯着,将她的身边盯得跟铁通一般,总能保她安稳。
她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皇上别嫌奴婢多嘴,您是奴婢养大的孩子,您的心思奴婢看得出来。您这是觉得把她放在眼前时时能见到心里更舒服,可事到如今,皇上若真的喜欢,就该以她的性命为重。”
“姑姑说的是。”他点头,神色黯淡,赞同了她的话。
可过不多时,他又抬起头,茫然问她:“可是姑姑,若她……若她不喜欢朕呢?”
这句话把柳宜问得懵住了。
她都没想过,皇帝还会有这种顾虑。
身为皇帝为什么要有这种顾虑?说得夸张一些,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他的,只要他开口,旁人的心思有什么要紧?
可他在意了,他在意到不敢贸然册封她,不敢自作主张地将她送进后宫去。
他小心翼翼地守着私心里的那份感情,不敢惊她不敢扰她,把她的喜怒看得比自己的一己私欲更重。
这只能是动了真心了。
柳宜突然不敢再劝他,也不想再劝他。
少年人的真心可贵,少年帝王的心思更可贵。若他活得够长,在日后的几十年里,他日日都要面对朝中的尔虞我诈、后宫的妻妾相争,身边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失了本心,他自己也一样。
此时这份纯净的情感随着岁月流逝,会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柳宜继而也有了些“私心”。她觉得什么宫规什么礼数都不重要,这是她养大的孩子,她只想看他顺心。
若他想把顾鸾留在御前,那就先留着好了。至于护顾鸾平安……非得想个法子便也能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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