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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展眼,“施专员”一行已经在华法联会查了两天的帐。
这两天中,付鸿民以“施专员”旅途辛苦,要犒劳他去逛戏园子,去舞厅跳舞,去酒楼吃大餐,还张罗要他换个更高档的酒店,并时不时叫来几位名伶影星伴游。
这些款待,“施专员”有的接受了,有的则以“以公务为重,玩物丧志”为由给拒绝了。
他这样的作派,令付鸿民心里的怀疑又消减了一分:要真是骗子,看到这么多好东西,不一股脑全扒拉进自己腰包,还有往外推的?
但付太太坚持认为此人来得古怪,不对劲,要求亲自试他一试。太座也是得罪不得,付鸿民笑道:“施专员不远千里为付某人的事奔波,付某人的家人得知之后,深为不安,今日特地让付某来带个话,敝府将于今晚在家设宴招待施专员,还望专员不吝赏光。”
“施专员”道:“我此行是秘密前来,原本就不好惊动人,贤伉俪不必麻烦。”
付鸿民道:“只是家宴罢了,宴上只有我们一家人,没有别人,施专员尽可放心,我们不会泄露。”
顾茂丰观察了这几天,心知付鸿民手里恐怕是真没有多少钱,正想找机会探探付家的底,付鸿民此举正中他的下怀,不再推辞:“那施某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是夜,付家位于法租界的小洋楼灯火通明。
开席之前,付太太听说“施专员”家里有两女一子,给包括施太太在内的所有施家人送了一份礼物。施太太送的是一套祖母绿的戒指和胸针,施家的两位小姐一人一副卡地亚的镶钻手钏,时尚不失贵重。至于给施家独子的,则是一块劳力士手表。
“施专员”并不像在办公室那样难伺候,他照单全收,似乎十分满足,言语间频频令付家人安心,表示他们体国之心很快能得到证明,党国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付鸿民吃了一颗定心丸,喜不自胜,手舞足蹈,险些开心得笑出来。
还是付太太稳得住,一个眼神使过去,以付鸿民为首的付家男人们开始向“施专员”举杯劝酒:“这是家父珍藏多年的法国红酒,我当年成婚,他都没舍得拿出来,施专员可要好好品尝。”
又说:“这瓶汾酒是窖藏五年以上的珍品,施专员一定要好好尝尝。”
下了班的施专员似乎没什么戒心,开席没多久,在每个人的殷切相劝之下,他很快醉得话都要说不清了。
而酒桌上的话题也越聊越开,终于付鸿民问道:“不知以前施专员是什么时候到政府工作的?以前付某人竟没见过。”
“施专员”醉眼迷蒙:“你当然没见过我,我啊,以前就没在政府工作过!”
酒桌上一静,付鸿民欠起身子:“那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施专员”咧嘴一笑,比了个手势:“知道是哪里了吗?”
付鸿民脸色顿时大变,几乎挂不住笑:“阁下是稽查处的?!稽查处不是只管军队违纪?我是政府雇员,怎么会是你们来查帐?”
政府军队稽查处,侦缉处和军法处,他们都隶属于同一个地方——中统。这个连军方大佬听起来胆尖都要颤一颤的地方,怎么可能不让付鸿民惊慌?
“施专员”撑起一只眼皮:“付公何必如此惊慌?我说我以前在稽查处,又不是现在。总统很满意我们稽查处这些年做出的成绩,有感于现在公务员队伍讲吃讲喝,过于腐化,有心想挖出几个毒瘤以儆效尤,从稽查处秘密调出了好些人马放到监察院分赴各地,专门核查各级官员贪腐问题。”
付鸿民心惊肉跳:“付……付某人不过区区一介清吏,又远在海城,怎会惊动身在中统的阁下大驾?”
“施专员”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你猜?”
付鸿民冲付太太使了个眼色,付太太不情不愿地,递给他一张支票。付鸿民托起支票放到“施专员”眼下。
银元一万块!
“施专员”眼皮一跳,勾了勾手指,令付鸿民附耳上来:“付会长,实话告诉你吧,是有人要找你麻烦。”
付鸿民惊道:“付某人自问留守海城四年多来,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怠慢党国要务,不知是谁要害付某人?”
“施专员”笑而不语:他怎么知道?
付鸿民不敢逼问,只能望着“施专员”的迷之微笑展开猜测:“是李处长?还是王次长?”他连着说了好几个名字,“施专员”都只笑不语,直到他脸色越发难看,吐出最后一个名字:“难道是吴部长?”
“施专员”眉尖微挑:从春妮给他的资料中,他知道,吴部长是教育部部长,也极有可能是付鸿民背后的靠山。
付鸿民以为猜中,大惊道:“真的是他?我一向待吴部长恭敬尊重,他为什么要害我?!”一时声泪俱下,握住“施专员”的手:“专员,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施专员”面露为难:接下来,他该怎么说?
付鸿民几乎要吓尿,连一旁的付太太都端不住了:被中统这群在租界里神出鬼没搞暗杀的魔头盯上,上司也偷偷出卖了他,那还了得?
若说付太太跟付鸿民一样,被身边人怂恿得先还起了点杀心,得知“施专员”的“身份”后,却是不敢再乱动:这些双城分子都是出手狠辣的亡命徒。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干掉了“施专员”,说不定她哪天就被“锄奸”了。
她急得一股脑往外掏支票:“施专员,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给我们指条明路啊!”
“施专员”粗粗看过两眼:好家伙,这些支票中大的三千块,小的五百块,共有五六张,他这轻轻一吓,少说又是两万块银元入手!
他汲汲营营数十年攒下的家业,都没有今晚只说了一席话得来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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