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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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坐在永寿宫门前的石阶上，望着无边的月色,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怆。周洵真的死了,是因为她而死的。

锦书不觉轻笑,公子啊,你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就算是死也要护着我。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也终于做到了。你活着的时候,我争不过王家姑娘,可我终于用死亡把你从她身边夺过来了。

锦书的手上落下一滴水，她看向四周，雨已经停了许久了,并没有要再下起来的样子。长安雨水少,春日里尤其如此，今日傍晚已经下过雨了，这个时候怕是不会再下的。

她正疑惑这滴水是从何而来，偶然间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满了。

她低下头，再也忍不住的呜咽起来。她从来都知道的,周洵死了，她只会比王心月更痛苦。这世上，本就没谁会比自己更爱周洵的。

她带着一分快慰和九分悲凉，沉浸在月色之中。直到远处灯火亮了起来,她才慌忙站起身来，胡乱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

李承浚将周沅搂在怀中，用自己的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玄色的披风之中，露出周沅颓败而苍白的脸，她像是累脱了力似的，走得很是艰难。

李承浚紧紧抿着唇，脸色冷的像是一块冰，只有眼睛深邃，带着难以掩盖的痛楚，像是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涌动的溪流，是一点点侵蚀人心的。

他们走近了些，周沅瞥见门口站着的锦书，见她眼圈都哭红了，不觉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来，很是悲悯的看着锦书，低声叹息道：“锦书，你也在为大哥难过么？”

锦书点点头，带着哭腔，道：“太后，奴婢心疼，公子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没了？他该长命百岁的啊！”

她捂着嘴，像是忍住了全部的伤痛。可伤痛这回事，原本就是掩藏不住的。它会从你五指的缝隙流窜出来，弥漫在整个空气里，然后，直击人心。

锦书倒并不全然是装的，她恨周洵是真，爱周洵也是真。所以她能决绝的害死周洵，也能为他痛哭流涕。

周沅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道：“多谢。”

李承浚不动声色的看了锦书一眼，又看向周沅，道：“阿沅，朕先扶你回去歇着罢。”

周沅点点头，道：“走罢。”说着，便与李承浚一同走了进去。锦书见状，便也跟在队伍的后面走了进去。

正殿之中早已点起了灯火，子衿端了热茶给李承浚和周沅，甫一放下，周沅便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哀家有话和陛下说。”

子衿和德顺心头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只得道了声“是”，缓缓退了出去。

周沅捧着茶盏暖手，大声道：“陛下，对于裴寂，你打算怎么处置？”

李承浚怔了怔，他浅浅抿了口茶水，道：“裴将军并无过错。”

“并无过错？”周沅站起身来，道：“陛下给他的旨意是要他一个半月内击退土谷浑和吐蕃，可他却用了整整两个多月。玉门关里的粮草不足，军士们连战马都吃了。”

“王迟归将军告诉我，大哥为了让军士们多吃些，自己就靠着白水就树皮过日子，早就疲惫不堪，最终力脱，才被敌人钻了空子。你知不知道，我大哥他中了十八刀啊！整个身子，被砍的像筛子一样。这每一刀，都是砍在我心上啊！”

周沅强忍着泪，道：“是我告诉阿娘，大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结果呢？我该怎么和阿娘交代？现在陛下告诉我，裴寂并无过错？”

李承浚把茶盏放下，站起身来，走到周沅身边，紧紧握住她的肩膀，道：“阿沅，你公平一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话你不是不懂。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又怎能简单的用时间判断对错？裴将军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他，也许吐蕃现在已经打进来了。对不对？”

周沅一把推开他，哭喊道：“我不知道那些，我只知道，我要我大哥回来！”

子衿和德顺守在门外，两个人都紧紧蹙着眉。

只见门被猛然拉开，李承浚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他一手背在身后，只看了子衿一样，道：“照顾好娘娘。”便大步走了出去。

德顺看着子衿，无奈的摇摇头，忙跟了上去。

一连几天，李承浚每日都来，可次次都被周沅冷着脸赶出去。连宫里最傻的宫人也看得出，太后和陛下之间出现了裂痕。

到了周洵出殡的日子，怀王一大早便进宫来接周沅。

他看着周沅一脸的憔悴，不觉心疼，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你这戏也演的太过了罢？怎么把自己累成这样？”

周沅在自己鬓边簪了一支珍珠簪，站起身来，低声道：“我这几天又演泼妇又演怨妇的，你演你也累。这戏要走心，懂吗？”

怀王啧啧的感慨着，道：“你这招能行么？”

周沅瞥了他一眼，道：“不知道。”她想，既然周辅嗣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便总有一半的机会。

门口已备好了车，李承浚站着门口，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见周沅和怀王出来，便走上前来，道：“阿沅，朕……”

周沅冷着一张脸，道：“陛下不必去了。我们周家原也是不配的。”言罢，便径自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