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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倒入锅里,晃一晃,均匀地散开。点火加热后,没多久,厨房里就多了“滋滋”响声。

鸡蛋打进去,香味冒出来。

应泽还没洗漱。他踩着拖鞋,一身睡衣,看起来倒是十足居家。电脑被跟着抱过来,这会儿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仍然开着记事本。

上面已经多了很长一段话。是孟越闲着没事,于是回忆自己与应泽的从前,力证此刻打字的人就是自己。

应泽其实已经相信了。

那种细节,凌晨三点钟,见宿舍楼外海棠花开。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他还是不明白,孟越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如孟越所想,应泽的冰箱果然很空,零散地塞了点速食食品。孟越见到一个速冻披萨,热切打字,试图点菜。

应泽读完新出来的一行字,愣了愣,翻出速冻披萨的盒子。

孟越期待地看着他。

应泽沉思片刻,问:“过期三个月了,你能吃吗?”

孟越:“……”

他无力地打字:保质期一共多久?

应泽回答:“半年。”

孟越心痛,拒绝了应泽试着热一热的提议,表示自己十分相信好友的手艺,煎蛋就煎蛋。

打完这句话,输入法自动显现出一个颜文字。孟越顺手选择、加上,于是记事本里多了一颗黑色的心心。应泽看到,失笑。

然后孟越打出一长串感叹号。

糊了!糊锅了!

应泽一顿,冷静地把背面焦糊的煎蛋倒进盘子,说:“我吃这个。”

孟越叹气,打字:不用。

他“吃东西”,是一个很简单、便捷的过程。只要吸一口气,就觉得简单的香味、一点焦糊味,一起窜入鼻腔。昨夜吃的太克制,到现在可以放肆,孟越有些熏熏然。只是一个煎蛋毕竟不够,他手上增长的力气只够大一点劲敲键盘。

应泽开始敲第二个蛋壳。不说刚刚那颗蛋做得如何,至少以姿势论,他做的很标准、优美。拇指、食指和无名指分开,将鸡蛋固定在手中。再在碗边轻轻一磕。

蛋壳裂出一条缝。

应泽两边手指掰开,蛋黄蛋清完美地落进锅里。

他扔掉蛋壳,轻轻晃一晃锅。鸡蛋接触到油,迅速诞出诱人的香气。

这是千万家庭中最简单、平实的美味。

孟越没忍住,又吸了一口。

手指再凝实一些。片刻后,应泽把两枚煎蛋摆盘。想一想,从冰箱角落里翻出两个火腿,认真地看出厂时间,庆幸道:“这个没过期。”

孟越凑过去看了眼,面无表情。

呵呵。

巧了,今天是保质期的最后一天。

应泽看向电脑屏幕。在他概念里,孟越似乎一直站在那里。

应泽:“凑合着吃一下。待会儿去接叔叔阿姨,路上买早餐。”

记事本上浮出一行新字,是:好。

然后:那两颗蛋我已经吃了,不好意思……

应泽显然怔住。

孟越打字,和他解释:我只要闻到味道,就算吃过。昨晚你那份红烧肉,最后一小半,你不是忽然不吃了吗?是不是没味道了?也是因为我吃过了。

应泽恍然:“哦,这样。”

他取了第三个鸡蛋,关上冰箱门,说:“我和叔叔阿姨约了八点钟。你有什么打算吗?”

一边讲话,一边撕火腿包装,问:“这个要不要?”

孟越先回答第二个问题:你先吃饱。我好像没有“饱”的概念,吃多少都行。

无上限充电。

然后是第一个。这回,孟越想了很久,直到应泽的第三枚煎蛋出炉。一回生二回熟,到第三回,出锅的是完美流心蛋。

他再简单煎了几片火腿,撒上盐和黑胡椒。

切开蛋黄,蛋液顺着刀刃流下。火腿在上面沾一沾,多了几分绵甜口感。

应泽端着盘子,用刀刃直接叉火腿片,看记事本上打出一长串文字:之前就想说了,听到你一直在照顾我爸妈,谢谢。我挺愧疚的,想早点好起来,不让他们为我操心。

打到这里,孟越顿了顿。

他妈岑女士最爱美,教学工作之余,就爱去美容院放松。年过五十,皮肤状态仍然很好,宛若三十出头,一群人羡慕,向她请教保养秘籍。

可昨天应泽却说,见到岑女士鬓间的白发。

从前,孟越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孝敬父母。但而今,他猛然惊醒。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爸妈虽然对自己放养,对孟越的所有决定都不多问、予以支持,但他们仍然对孟越挂心。

他继续打:昨天看你坐在路边,当时脑子晕晕乎乎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后来你要走,就直接跟上你。现在倒是能记起一点事了,可还是乱七八糟……晚上听到你和我爸的电话,知道现在我还躺在医院,真松了口气,原本以为我死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应泽,我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应泽看到,手上叉火腿片的动作放慢一些,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回答,“你在等红灯,旁边路口突然冲过来一辆车,车速有二百码,直接撞到你车上。之后车主逃逸,又被抓住。路上还撞到行人,后来行人重伤不治。”

昨天庭审的时候,除了孟家夫妇、应泽,那位死者的家人也在现场,泣不成声。

临走前,他们特地来和孟家夫妇讲话,说希望孟越能早点醒来,就好像自家孩子的生命也能在孟越身上得到延续。

孟越听过,心情跟着沉重。又沉吟:应泽说的场景,好像是我昨天回想的时候,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好友既然这么说了,那无疑,这就是那天的情况。

但孟越又很不解,不知道自己脑海中那些其他画面从何而来。

无论是自己提前开车跑走、心灰意冷之下直接冲出去与其他车相撞,或者干脆弃车跑路……虽然画面模糊了点,但又实实在在印在记忆里。

他想不明白。

孟越收回心神,继续打字:我打算和你、和我爸妈一起去医院。先别给他们说这事儿,我有个想法。现在这样子,可能是灵魂出窍。虽然不太科学……我想试试,如果直接躺在身体上,能不能魂灵归位。

应泽看到,想一想,说:“可以试试。”

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电脑不受控制打开的惊愕,变作仔细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孟越能“站”在这里,仿若一团透明空气,却和自己打字交谈,这已经够不可思议了,超越应泽常识范畴。所以对孟越的猜测,应泽也不好直接否定。平心而论,他当然希望好友能够醒来。

孟越打字:如果不行,再想其他办法。随机应变。

应泽想了想,“可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吃完最后一片煎好的火腿。不算顶饱,只是垫肚子。应泽也想让孟越多吃一点,可惜家里实在没有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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