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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笙被他突如起来的腻歪弄得无奈:“圣上,您夜里?是喝了多少?酒才?说出这样的醉话?”

“不多,”圣上半闭了眼回想:“每人敬了几杯,朕就回来了。”

每人几杯,那就是没少?喝了,苏笙吩咐千秋殿的侍女去弄了醒酒汤,她看皇帝面容醺然依旧,心中五味杂陈。

苏笙对男子的想法也并?非全然不知,圣上还是有些舍不下她的,但也未必能?容得下她的父亲。她如今也不是单有父母,还有自己的孩子,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她有时候也得屈从一些。

圣上不会许她将孩子留在佛寺,即便?是她要去做尼姑,孩子也要留在皇宫之?中。若是母族保全,她能?继续与郎君恩爱相谐自是最好不过?,但若是圣上执意要杀一儆百,她也没有办法。

该怎么软了身段求人,怎么样才?能?叫一个男子高兴,苏笙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是有的时候圣上本来就是极为宠爱她的,不必用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陛下,臣妾有罪。”

她从罗汉床上起身,不顾内侍监的惊讶阻拦,半跪在地上,她现在正是穿了一身就寝时的素衣,青丝松挽,清爽到底,已经是素洁至极:“臣妾母族谋反,均已伏法,臣妾虽为女流之?辈,但常伴陛下身侧,始终也是隐患,事到如今,您要如何处置臣妾,妾身都不敢有任何怨言。”

人说灯下不观玉,月下不看人,灯光与月色本身就赋予了女子面容一种朦胧的美感,美人仰面落泪更是楚楚动人,或许是月份大了之?后身形也有些变化,以圣上的角度,正好能?瞧见?皇后玉颈之?下的那一抹雪痕

或许是因为苏家?的教育使然,苏笙就算是伤心到极处也不会嚎啕,她的眼泪是要凝结成玉色一样的琥珀,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叫人见?之?生怜,望之?欲爱。

一滴滴,一点点,流到人的心里?去。

圣上温柔地擦去了她面上的泪珠,手指触及她面庞时,感受到女子一瞬间的僵硬,他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一方绢帕,重新拭去她的眼泪,柔声问道:“阿笙怕朕?”

“您是圣人,掌握天下生杀,我如何能?不怕您?”

圣上的气息极热,他抚过?自己面颊的手指也带有与往日不同的温度,比她的眼泪还要灼人。

苏笙将头倚在了天子膝头,青丝如瀑,垂落如云,叫男子生出些许怜意,“臣妾身为逆党,不知如何做,才?能?求得陛下的宽宥?”

圣上也是正常的男子,他与阿笙已经许久没有共赴巫山,她骤然靠得这样近,叫人受宠若惊,但也容易在妻子的面前失态,他将苏笙的头轻轻托起,自己从罗汉床上站起了身平复心绪,苏笙不肯起身,圣上也不敢对她太强硬,只是瞧见?她面上微露惊愕,大约也猜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天子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说话间隐有笑意,“阿笙,你这个时候少?来作弄人,朕哪里?受得住。”

他不是不喜欢人主动一些,但是奈何妻子主动的也不是时候,他万一失了分?寸,两人是求亲反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皇后还是起身罢。”

孰料话音未落,他腰间的玉带已经被人勾住,跪在地上的女子似是羞愧万分?,贝齿紧咬着下唇,“臣妾不敢。”

抬手之?间,苏笙的手腕露出了一个端庄而柔美的弧度,藕臂半截,这略带些矜持的肌肤相近不显轻浮,但却想叫人探一探她更深处的风情。

这样的她不再像是以前,颇有些邀宠献媚的意思,圣上叹了一口气,挥退了左右,苏笙有些疑惑地抬头,却正接上天子的目光,两两相望,终究还是苏笙先垂下了头。

殿内的氛围有些奇异,说是帝后之?间暧昧旖旎,似乎并?不妥当?,但若说是皇后在向?圣上请罪,也有些说不过?去,内侍监与千秋殿的侍女都退出了内殿,将内殿的珠帘勾下掩好。

元韶退出内殿前的一刻听到皇后惊叫了一声,他透过?皇后内殿的美人纱屏悄悄看了一眼,圣上俯身将皇后抱起,素衣与天子的常服重叠在一起,圣上像是横抱了皇后往寝床去,灯半月昏,良人相依,当?真极美。

夫妻之?间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元韶松了一口气,圣上本就有心修好,今夜宴请群臣的时候明明顾忌着晚间要与皇后说话,仍是以白水代?酒,但临来的时候,却总觉得这般清醒不妥,吩咐内侍拿了清淡好闻的果酒漱口,又洒了些烈酒在身上,熏染出一身酒气。

结果到了千秋殿,居然又有些犹豫,怕做戏太过?,身上的酒气冲撞了皇后。

只要皇后不是钻了牛角尖,肯向?圣上低一低头,天子还有什?么不肯依她的呢?

藏珠看内侍监伫立在千秋殿门前的柱旁,面上似乎还带着笑意,也不知道该不该同他搭话,但皇后吩咐的醒酒汤才?做出来,要不要送进去,这她也拿捏不准的。

“内侍监,陛下真的醉得很厉害么?”

元韶的面上带了些愁意:“那是自然,姑娘是没见?着今日圣人在书房时的情状,奴婢想起来都要心疼的。”

藏珠对内侍监还是十分?信任的,听他这样说,不免有些担心苏笙,“娘娘现在可是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了,让圣人与皇后共处一室,奴婢怕……您还是将醒酒汤送进去,免得圣人明日起身头痛。”

“圣上自有分?寸,藏珠姑娘,您有什?么好怕的?”内侍监忍俊不禁,将这份差事推脱得彻底,“放心吧,圣人有了皇后,也用不着喝醒酒汤的。”

藏珠虽然不放心,然而内侍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他都不肯进去,自己进去了更是不妙,硬着头皮和?内侍监一同守在门外,侧耳听着里?间的动静,生怕皇后要喊人。

圣上将苏笙抱起放到了寝床上,这处寝殿他已经有几日没有来过?了,不单是苏笙变得消瘦,连带着殿内的陈设也简洁了许多,他见?苏笙面容清瘦,也知道她近来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了。

天子欺身,苏笙却先圣上一步衔住了他的唇齿,玉臂微抬,勾了君王颈项,一点点描摹他的唇瓣,像是一只靠近主人的猫,想要惹起他的怜爱。

圣上被她这般热情的缱绻几乎弄得几乎生出些冲动,但他还是勉强从这片温柔乡抽身出来,轻伏在她颈窝处,平复不稳的气息……与那处不可言状的情动。

“阿笙,你原不必这样的,”圣上爱她的妩媚主动,但更希望她能?是出于真心,并?非是为了别人而来讨好他,“朕既然叫你到朕的身边来,就不会叫你像从前那样委屈。”

圣上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头,撑在她身前,叫苏笙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太子能?给你的,朕同样可以。”太子如今命在旦夕,这种时候,圣上也不再忌讳她与东宫之?前的事情,“甚至他给不了的,朕也能?给你,我们如今这样不好么,为什?么还要想着出家?呢?”

“朕是有多不好,才?叫你这样生厌?”这件事圣上也想了几日,再提起时几乎是咬牙切齿,“朕还未山陵崩,你去什?么感业寺?”

“陛下想听我说实话吗?”苏笙感受着圣上的热度,侧头过?去,眼角的泪滑落入软枕,消失不见?:“您待我当?然好得很,但父亲犯罪,女儿替代?他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么?臣妾的父亲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臣妾也不敢奢望陛下会饶恕他,只能?以己身相抵。”

缇萦救父,甚至愿意代?替她的父亲承受割鼻之?刑,但苏笙的父亲倒不值得她这样去做,苏笙自问也做不到。

然而即便?是为了替母族而舍弃皇后的名位也不多见?,坐在这个后位上,隔着许多族人的性命同郎君朝夕相处,这让她寝食难安,但从圣上的角度来看,他要依照律法诛杀叛逆也没什?么不妥,她身为逆党的女儿,没有被株连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能?再向?皇帝讨恩典。

圣上轻笑了一声,他抚摸着她垂到身前的青丝,柔声问道:“就是因为这个么?”

“那不然,陛下以为还能?为着什?么?”

苏笙将自己的哽咽压了下去,她与圣上对视,夜深月半,苏笙见?到那温柔的神?色,也会有一瞬间的沦陷,她甚至像是原先与皇帝情好时那样,故意寻了些话来刺他:“难道我还能?是为了太子么?”

“阿笙,你都没有同朕说过?这些,怎么就知道朕不会饶恕他?”圣上屈起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你执掌内廷的时候,也是这般偏听偏信,连犯人都不审一下,就直接定人罪名吗?”

圣上忽然想起来些什?么,竟像是怨妇一般轻声哀叹,“或许朕在阿笙的心里?还不如那些犯了错的人,那些与皇后并?不相干的命妇你尚且肯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到了朕的身上便?只剩下一纸休书了么?”

郎君略带捉弄意味的笑音弄得苏笙耳边酥麻,苏笙在孕中颇为敏感,哪里?受得住他这般温热的气息,她几乎羞恼地想要钻进地缝,“从来只有陛下休弃妾妃,臣妾哪敢这样对陛下?”

“您的心性我也不是不清楚,陛下决定了的事情,很少?会有回转,我求情也只是自取其辱。”连与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圣上都可以毫不顾惜地除掉,一个皇帝觉得上不了台面的国?丈,圣上怎么可能?为之?破例?

“就是我来求您,难道陛下就肯答应我么?”

苏笙揽着圣上的颈项,他们肌肤相贴,衣物?交叠,然而从前的那种恩爱缱绻却已经烟消云散,“臣妾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理由,只能?求陛下宽恕苏氏,就当?……就当?是为了彰显陛下的仁德。”

这一点太过?苍白无力,苏笙说出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但圣上竟是低声笑了,他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温言应允了她,“好。”

他像是看不见?苏笙眼中的震惊,只是替她拿了夏日的丝被盖好,低声开口道:“阿笙,你说朕决定的事情没有回转的可能?,其实也不尽然。”

“凡事总有例外,尽管这例外叫朕有些意外,但你还是来了。”

“朕曾经也在犹豫,到底要将怎样处理这桩事,不过?茂郎说的却也不差。”圣上想起英国?公的话,有的时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朕犹豫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倾向?赦免国?丈了。”

圣上的语气似乎含了无尽的缱绻意味,在这寂静的夜中无比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生在帝王家?,福祸相随,朕得到的亲情从来也不多,但朕也并?非全然无情,朕盼着与你做一对恩爱的夫妻,养育我们的孩子。”

“三郎与你父亲谋逆,是国?事,也算得上家?事。”圣上吻去她面上新添的泪珠,“朕作为君王,当?时固然是生气的,但作为阿笙的丈夫,为了你退让一二也无不可。”

“谋逆要罚,然而朕比起惩罚苏氏,更不愿意叫你生气伤心。”

圣上已经退让到了这种地步,他说到最后,声音也带了些不易叫人察觉的伤感:“阿笙,不是你来求朕,从来都是朕求你。”

“求你到朕的身边来,我们就这样顺遂和?乐地过?一生不好么?”暗夜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然十指相扣,“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同你的郎君讲呢?”

苏笙感到颈间似有温热的湿意,天子的眼泪何其不易,她与圣上相识之?后,几乎未见?识过?圣上落泪。

世间并?非只有女子的眼泪才?能?打动情郎的心,男子情到深处的眼泪往往更叫人心头易软,她纤细的手指抵上郎君的唇齿:“圣上,您真的这样想么?”

“不是真的,”圣上勉强平静了自己的心绪,捏了捏妻子小巧的鼻子,“那朕来这里?与你说这些做什?么?”苏笙破涕为笑,“郎君,您真的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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