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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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注意到沈湛微微颤抖的双手,他心中抱着一点点微不可见的希望与渴求。

夏导掀开了门帘子，屋子内的热气?扑面而?来，顿让人生起暖意。

沈湛几乎是有些浑身僵直地走进了店内,他听见一道?淡淡的女声，“都来了？菜做好了。”

他抬起头来,刚好和那端着盘子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沈湛只觉得?血液上涌，夏导搂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入座,他几乎都是被拖拽过去?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洛樱，她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女子前额的碎头发用一个蝴蝶结发箍箍住，露出光洁的额头来，黑发盘成了高高的发髻,眉色不浓不淡，如云山薄雾，如远山黛色,眸光明澈清亮，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她不着痕迹地扫过众人，容色清丽，明明看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却莫名地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不过那知觉只是一瞬，瞬息间便消失了。

沈湛心跳如擂鼓,夏导拉着他说些什?么，他心中压根不知道?，耳边只觉得?在隆隆作响，他心如乱麻，几乎是用尽了必生的演技,才没有在面色上表露出来。

沈湛侧着头，装作是打量这?家?小店，目光却是总是往那灶间里?扫。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这?莫不是在做梦，昨晚坐的那一场梦还没有清醒过来？才让他恍惚间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鹅出现在了现实之中？

可耳边是嘈杂的，是吵闹的，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并非虚假。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没有给他一点点准备的时间。

洛家?楼，洛樱，想到夏导说的老?板娘，所以，女鹅现在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沈湛看到夏导的夫人陈琳，还有陈安妮都在灶间乱窜，看起来和她很熟识的样子。

沈湛有许多事情想要知道?，她......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她有没有遇上什?么事？是只有洛樱自己来的吗？又怎么会在这?里?开上一家?店？

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涌上心头，但?他无人可问，只能自己去?解。

店内是昼亮的灯光，一起来的剧组人员都放松了下来，一个个的脱掉了外衣，随意闲谈着些什?么。

这?里?没有大桌，原本都是四人的小桌拼成了两桌八人的，一南一北。好在的是除了他们?，店内再也没有他人，也没有多拥挤。

沈湛看着眼前的木桌，上了一层漆，摸起来很是平滑，凳子是有靠背的，座下还有着软垫，冬日里?坐着也舒适，不至于凉屁屁。

夏导一家?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小夏同学甚至去?拿了饮料过来。

“昨天喝得?多，今天咱们?就不喝了，老?老?实实吃饭，吃饱了回去?睡个好久等?着回家?过年。”

沈湛听着夏导说着，之前来的时候就说过，只是私底下吃个饭，不喝酒，随便唠唠嗑。

“阿湛，你喝饮料还是白开水？大麦茶喝不？”

“都喝茶吧，还有山楂茶，都是樱樱自己做的，比外边卖的味道?好多了。”陈琳拎了两个茶壶放在桌子上。

坐在边上的是副导演，挨个给倒了起来，大茶杯里?是淡黄的大麦茶，沈湛双手抱着杯，微微喝了一口，麦香浓郁，这?一股麦香只觉得?顺着喉管到了胃腹中，瞬间温暖了全身。

“我跟你们?说，今晚吃完这?顿饭，嘿嘿，你们?以后来了影视城再吃别的，那根本吃不下去?。”夏晓峰摇头晃脑地说着，天知道?最近因为赶戏杀青，他不能过来吃饭，老?婆带着闺女过来吃饭拍照不说，回去?还给他绘声绘色地描述！

这?还是人干的事儿嘛！

天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

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还在脑子里?想象这?是洛樱做的味道?，可难死他老?夏了！

“真有这?么好吃？怪不得?我看老?夏最近吃盒饭的时候都蔫了吧唧没精神。”摄影师在旁边笑?着说。

拍戏是脑力与体力的活动，身为导演更是一天盯到晚，以前再怎么的，老?夏一顿都得?吃两份儿盒饭才顶饱，最近吃饭的时候还唉声叹气?，硬往里?塞。

摄影师还合计，这?不是因为嫂子孩子过来被管着没胃口了吧？

“等?会你吃了就知道?了。”夏晓峰一仰脖，嘿嘿，以后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馋！

沈湛面色不动，但?心里?也在期待。

如果真的是洛樱，那手艺当真是举世无双。

即便他没有吃过，但?他对女鹅就是有着这?么盲目的自信。

沈湛的心绪已经渐渐平和下来，等?吃完回去?，他要问问老?夏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对于洛樱了解多少。

洛樱正在装盘，谁也不曾看见她那一瞬间的惊骇。

被夏导带来的剧组客人，她不知道?那男子何名何姓，可那张脸，那张脸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嘴刁，刻薄，令大梁从朝堂到后宫都闻风丧胆不敢招惹的人。

她那无人知晓的友人，都密使沈湛。

人称，沈都督。

但?她只是一瞬间的怔愣，脸是那张脸，可人却不是那个人。

那通身的气?势，都与记忆之中的玄袍身影没有半点相?同。

所以她收回了眼，虽然?心里?有些奇怪，这?人的长相?当真是相?似极了，可到底不是一个人罢了。

摇了摇头，洛樱不再去?想，专注在眼前的菜品上。

做菜也要讲究专一专注之道?，中途一个分心，菜品也会生些变化出来。

白瓷盘里?率先端上来的是一道?金银如意卷。

这?和洛樱先前做过的如意三丝卷不同，虽然?都是如意的形状，但?如意三丝卷里?面卷的是三丝时蔬，而?这?道?确实金黄与银白相?间，乃是一道?小点。

如意卷是一层金黄，一层洁白的，被掌厨者的一双巧手卷成了如意的形状。。如意状如同天边的祥云，流畅而?优美?，看着就很是悦目。

有金有银，万事如意，讨得?是一个好彩头。

陈琳掏出手机先拍照片，洛樱做得?菜品，不管是味道?，还是摆盘都是美?美?哒，看着便是一桩享受。

如意卷是按了人数来的，一道?白瓷盘里?恰好是小小巧巧的八个金银如意卷，一人伸一筷子夹到自己的盘子里?。

大家?都是熟人，也不用客气?。

一个金银如意卷不大，夹在盘子里?，眼看着两口就能吃得?下去?，也不会占多少肚子。

轻轻闻着，并没有多少香气?，一口咬下去?，如意卷是松松软软的，便是牙口不好的老?人吃起来也毫不费力。

咬了一半，金银如意卷的横截面清晰可见，层层叠叠的，一层金，一层银，每一层都是一样的厚度，吃在嘴里?是热乎的，是柔软的，金黄的一层是用南瓜做成的，细腻的南瓜蓉与面皮融合在一起格外的甜美?，散发着独有的清香。

吃起来的口感有点像南瓜馒头，又有点像面包，一整个吃完，嘴里?都是淡淡的甜意，微微甜。

刚吃完这?一道?金丝如意卷，第二道?菜已然?上桌。

纵然?已经见过洛樱那神乎其神的刀工，夏晓峰依然?忍不住再度赞叹。

第二道?菜品——龙须牛肉，灯影牛肉

这?是两道?牛肉的菜品，做法近似，只不过一个是牛肉丝，一个是牛肉片，因为牛肉丝看起来轻薄，洛樱直接上了两道?。

龙须牛肉其实就是灯影牛肉丝，只不过洛樱换了个名头。

在宫里?的时候，这?道?菜也叫作金丝牛肉，因为其形如金丝，而?龙须之名不敢随便使用。

两道?菜都是红亮的光泽，无比诱人，一经上桌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比起牛肉片，龙须牛肉丝更能吸引住眼球。

洁白的盘底先是铺就了一层细丝，沈湛看着，这?是粉丝，还是什?么别的丝？

雪白的粉丝之上，乃是红艳艳的牛肉丝，细如发丝，丝丝分明，牛肉丝上沾染着白芝麻，更是添加了点睛之笔，让这?道?菜看着更加诱人。

牛肉丝堆堆叠叠，看似杂乱地堆成小山，像是鸟巢一般，却具有别样的美?感。闻起来干香扑鼻，一看就是下饭的好菜。

夹一筷子直接入口，还带着些微的红油，牛肉丝是炸过的，带着干香，咀嚼开来又麻又辣！

牛肉是先行卤过的，复合的香料早已渗透了牛肉，炸制之后的口感更加独特，麻香，辣香，椒香，咸香！

舌尖已经被酥麻占据，口水不断分泌，要吃，想吃，还想吃！

不过是一口牛肉丝进肚，沈湛看着身边的摄影师鼻尖上已经冒汗了，但?摄影师还是迫不及待地又夹了一筷子，“又辣又麻，好爽！”

喝了一口茶压下舌尖上的辣意，清口的凉菜端上来了。

沈湛的耳尖被辣得?有些红，他喜欢吃辣，可又不抗辣，但?这?是洛樱做的，他怎么可能不继续吃？况且还这?么好吃！

新上来的凉菜是很家?常的，一道?拍黄瓜，一道?凉拌的苦苣。

刚才还猛夹着牛肉丝的壮汉们?瞬间一股脑地冲向了凉菜。

吃一口牛肉丝，吃一口拍黄瓜，在吃一口牛肉片，再吃一口苦苣。夏晓峰在心里?这?般盘算着，而?钱文奎看着牛肉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他中风，他不能吃辣的，太惨了，太惨了，眼看着绝顶美?味的麻辣菜在眼前，却不能吃上一口，试问这?桌上十几个人，没有人比他更惨。

爱人在身边虎视眈眈，钱文奎想偷吃一口都不行，眼珠子转了转，他起身走向后厨灶间，寻摸了一个小碗又装了白开水。坐在他身边的道?具师莫名其妙，这?咋还倒上白开水了？

钱文奎端着小碗回到座位上，眼疾手快地夹了一筷子所剩不多的牛肉丝，陈安妮的眼刀瞬间甩了过来。

下一秒，只见这?一筷子头的牛肉丝瞬间被他浸到了装有白开水的小碗里?，“老?婆，我这?么吃，没有辣味，行吧？”

道?具师在一旁瞠目结舌，这?还能好吃？老?钱为了吃一口牛肉也真是拼了！

米饭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了过来，靠近的是灯光师，他开始把?碗收过来，一人盛上一小碗。

道?具师夹了一块拍黄瓜，这?是家?常的小菜，每家?每户的做法都不一样，有的家?里?酱油陈醋加辣椒，有的家?里?白醋白糖酸甜口，有人家?切成条装，有人家?拍成黄瓜块。

而?眼前的这?一道?拍黄瓜，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调料。

黄瓜块没有一个长得?一样，看上去?完全是厨师随手拍成，随意地堆在盘子里?，蒜碎不大不小，稀稀淡淡的分布在黄瓜之间，鲜绿的香菜倒是遍及角落。

拍黄瓜是淡绿的，吃在嘴里?是酸甜口，不同与山楂茶的酸，也不像是金银如意卷的甜，盘底有着一层料汁，再蘸一下，入口清爽酸甜，消解了舌尖上的麻辣，好吃！

吃几口拍黄瓜，将嘴里?的辣味消弥，道?具师的手又伸向了灯影牛肉！

这?牛肉片片薄如纸，让人不禁心生赞叹。

有关于灯影牛肉的说法有两个，一说是每到傍晚黄昏时，有人在集市上设摊售卖牛肉干，黄昏时刻，点一盏油灯于摊前，在油灯照耀之下，牛肉片红亮的光泽吸引了无数过路人，甚至牛肉片后可以见到依稀的油灯影子，灯影牛肉故此得?名。①

另一说的年头还要更加久远一些，传说大诗人元稹到一酒家?小酌，以牛肉来下酒，牛肉片薄如灯影，当即夸赞，赞叹这?牛肉片如同皮影戏一般薄到在灯光下透出来。②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说法究竟哪一个才是对的，但?眼前的牛肉片之薄名不虚传，道?具师坐的位置正好位于一处灯光的下方，他夹起这?片牛肉片，置在这?灯光之下，牛肉片红亮透光，更见其轻薄！

一口咬下去?，直接咬下了一半，牛肉片麻辣酥脆，加上附着在上面的白芝麻，麻麻辣辣，肉香十足，越嚼越香，回味无穷！

刚好灯光师把?盛好的米饭递过来，道?具师直接撅了一口，麻辣鲜香，最是下饭！

沈湛又吃了一片灯影牛肉片，他的鼻子和耳朵更红了，一旁的小夏同学被辣得?龇牙咧嘴。

“还是辣的好吃。”小夏同学一边嘟囔着，一边试图扒走最后的一点灯影牛肉丝。

“这?都是川菜吧，味道?真正！”与沈湛搭戏的另一位男主演竖起了大拇指。

“之前我们?跟老?钱一起吃，因为老?钱得?吃清淡的，老?板娘也没做过什?么辣菜，今天第一次吃，真够味儿！”夏晓峰闷着头扒饭，他最近没怎么来，今晚上的饭吃的他简直热泪盈眶。

“闺女，你吃点菜，好吃的。”陈琳夹了一筷子苦苣到小夏同学的盘子里?。

考虑到凉菜的需求量大，洛樱每桌都是放了两份，这?样八个人拼桌也方便夹着。

苦苣是消火明目解毒的好菜，属于菊花的一种，因此也经常被写作“苦菊”。

盘底是深色的酱汁，苦苣上还散乱着油炸过的花生豆，夹一筷子直接入口，是酸甜的，却不同于之前的拍黄瓜，酸甜更加浓郁，更加奔放，比起甜，酸度要更浓一些，还有那浓而?不烈的辣味儿，更添了一份独到。

舌尖上带着强烈的刺激感，入口是清爽的，是酸甜的，回口带着不易察觉的微苦，还有山葵特有的辛香。

一般饭店会有芥辣来调味，增加这?道?凉拌苦菊的辛香，洛樱用的是山葵，这?玩意比芥末更贵，辛香不是那么冲却很独特。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山葵叫做锦葵，因为它珍贵。

如今到了现代，大行其道?的反而?是芥末了，山葵倒成了隔壁弹丸小国的知名产物，让洛樱直直摇头。

紧接着的大菜上桌，一瞬间变成了焦点。

红绿交织，一看就忍不住想象这?猪肉的肥腴！

圆形的白瓷盘中，铺在盘底的是鲜嫩的小油菜，而?铺就在这?嫩绿之上的，是棕红油亮的大块五花肉。

这?是东坡肉！

夏晓峰不由地在心里?念叨两下，跟老?板娘说不用整大菜随便弄点，真是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