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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青衣这一下可谓快准狠,最要命的是叶麒距她仅有一臂之?距,比一眨眼还要快的一刹,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然而长陵的动作更快。
在那掌心还没完全落到胸口时,出于本能的握住了越青衣的手腕——饶是如此,凌厉的掌风依旧带着?一股玉石俱摧的劲袭入他的心口,叶麒“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连连退了两步方才站稳,——这要不是长陵拦了这一下,他?此番应已心脉俱裂了。
他?颇有些难以置信望着?越青衣道:“越姑姑,你这是……”
“谁是你姑姑?”越青衣一身煞气腾腾,抽刀而出,欲要冲上去直取他的小命,长陵揽袖一扣,将她的兵器夺下,挡在当中道:“姑姑,他?是我的朋友,你为何要杀他??”
“朋友?”越青衣几番被长陵拦住,气得指着?叶麒颤声道:“你……你交朋友怎么尽挑这些害人的货色?”
长陵一呆,叶麒也怔住了,“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时害过人了?”
越青衣阴沉沉道:“你不是问我对我们下过毒手、关我十八年的人是谁么?就是他爹贺康文!”
长陵身形一震,对上了叶麒惊异的目光,他?不知前情,只听这几句,难以置信道:“你说我爹……对长陵施过掌?”
“她当年不过是六岁稚子,那背心一掌令她脏腑俱损,呕血不止……”越青衣道:“我后来才知,贺康文……是为了要逼我弟弟拿出什么半柄扇子来,以救他?先天不足的儿子,他?先是几番上门游说,乔装刺客下此狠手,再假惺惺的请名医来照看亭儿,表面上说什么共渡难关,实际上是想诱我弟弟拿出那半柄扇子!只是他没有想到,我弟弟宁可将亭儿送至天竺,也不愿违背祖师爷遗命……”
叶麒眼眸倏地一颤,他?一只手扶着椅子,听到越青衣残忍道:“对,那个贺康文先天不足的儿子,就是你。若非你爹对亭儿落的那一掌,她就不用小小年纪被迫被送出中原,尝尽与亲人分离之苦!”她说完这句话,又死死盯着长陵道:“若非那一掌,原本我们一家会其乐融融,如天下间所有平凡幸福的家庭一样,你娘也不会忧思成疾早早离开人世……亭儿,你现在还要阻我杀他?么?”
长陵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但握住越青衣的手却没有因?此松开,“若姑姑所言属实,贺康文确实是我们越家的仇人,他?若还活在世上,我必定亲手血刃,但是……他既然已死了十多年,又何必非要追着叶……追着?贺瑜不放呢?”
越青衣被当世第一高?手扣住,自是寸步难行,她的手上青筋暴跳道:“子偿父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况……他既是贺家的主事,贺康文死后,我还是被贺家囚禁这么多年,这个仇,我不找他报,又当找谁?”
长陵心头微微沉了下去。
越青衣不至于连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都不知情……她也没有必要冤枉叶麒。
“我姑姑说的话,是真的么?”
叶麒仿佛反应滞后了,方才那一瞬间,他?试图在越青衣的话里找出什么破绽,以证清白,但那一瞬间之后他想起来了——贺家封地的囚牢中关押着不少罪犯,确实有一个女刺客,一刀险些刺到父亲要害,后来那道伤还成了父亲的顽疾,不知因何缘故父亲没有杀她,而是命人把她看押起来,起居饮食甚至给了优待。
后来直到父亲临死前,还嘱咐太爷爷不能杀她,但也不能放她走。
叶麒喉头微微动了两下,问道:“敢问越前辈……可是从江陵封地而来?”
越青衣冷笑一声,“你肯承认了?”
叶麒情切望向长陵,往前踱出一步,长陵冷冽道:“你站着?别动!如此说来,并不是我姑姑冤枉你了?”
他?顿住脚步,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了一下头,“只是我从来都不知道,那人是你姑姑……也就是越前辈,我曾经也想去囚室中看一看,但我太爷爷不肯,说那些囚牢里关押的多是与贺家有仇之?人,唯恐……会有什么意外……”
小侯爷这一身是嘴的功夫好像在这一刻失了灵,说到一半就难以为继,他?想要解释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解释,就像这件事本身,他?感觉这是锅从天来,但又委实脱不了干系。
乱世之?秋,各方诸侯为挣得利益杀伐决断,谁也不是黑白分明的善茬,他?能在贺家做这么多年顺遂心意的主事人,都是前人铺好了路,姓贺的哪能摘得干净?
他?甚至没有立场求得长陵的谅解——他?们重逢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长陵因为看到亲人,流露出属于烟火气的欣悦之意。
这位姑姑,必是她极为尊重而亲近的亲人,换作是他,就能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么?
越青衣看长陵还不肯撒手,“亭儿,你怎生如此糊涂?”
长陵低声道:“姑姑,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我不可能由着你去杀他?,何况……你也杀不了他?。”
越青衣道:“难道你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情,就能枉顾越家的仇怨了?”
“枉顾做不到,但是恩将仇报的事,我也做不到。”长陵闭了闭眼,硬是将百结愁肠压了回去,极轻道了一句:“你走吧。”
这最后三个字,字字如鞭,是对叶麒说的。
他?闻言,心头沉甸甸地一颤,她若是怒极而斥,甚至要出手揍他?,事情倒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越是如此云淡风轻,越说明她心中恩怨分明——既要分明,然是两清。
叶麒的嘴唇已褪尽了血色,他?强自镇定下来:“长陵,此事确是因我而起,就算、就算你恼我,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眼下安溪镇并不太平,你若是……”
他?还待晓之?以情理,长陵不留情面打断他的话:“小侯爷还打算让我和姑姑接受贺家的恩惠么?”
接着,不待他?说话,她一抬手堵住他?,却不看他?的眼睛:“今日我放你走,前仇旧事不再追究,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碰面了。”
叶麒狠狠地一震,看她一副再也不想多看自己一眼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心口的疼痛更甚了,长陵看他?一动不动,又怒叱一声:“还不走?要我轰你么?”
知她言出必行,叶麒不再多费唇舌,他?不愿她继续留在钱宅,只能自己先行离去。
“好,我走。”
他?刚掉头走出几步,长陵的余光却微微瞄了过去,看他?脚步虚浮,心知他终究是受了伤的,正在这时,叶麒忽然回过头,长陵不留痕迹的收回视线,假作不见?。
“客栈我不回去了,包袱和马匹都留在那里。”
长陵没再吭声,等到叶麒走远之?后,方才松开手,越青衣原本心中恨极,此时见长陵神色黯然,又隐隐有些不忍,“你对他倒是用情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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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钱宅,子时已过,街头巷尾冷清幽寂,连月牙都被乌云藏了尾。
叶麒扶着墙走出两条街,也不知是夜里的风凉,还是那一掌当真伤到了心脾要害,风一刮顿时觉得身上每一寸体肤都寒到了极处,手不由自主拢了拢衣服,恨不得蜷成一团。
他?素来遇事沉着?冷静,天塌下来都能好整以暇地望着?天想想塌方的缘故,再不慌不忙去填补——然而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心口裂出了好几条缝隙,一种从未有过的茫然萦绕他?的三魂七魄……
能补天又如何?哪怕他?有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掩盖父辈的仇怨与过错。
叶麒想着方才那一幕幕,心道:她待我还是极好的,她要我走,自是怕我被越姑姑所伤,我走,自是怕她为难,可是我爹伤她、关押越前辈的事是真……她又岂能毫不介怀呢?
有那么一瞬间的光景,他?升起了一点儿悲凉的念头,只觉得老?天大概真的不太容他?,才会让他一出生就让他?犯下了个弥天大错。
没由来的,脑海里莫名想起那一句:“纵是免冠徒跣,行深山巨谷,仍能以衾拥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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