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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缅怀了一夜的人突然死而复生,即便确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近乎被愚弄的感觉还是成功让度蓝桦拉了脸。

“既然死者身份不能确定,那为什么之前还一口咬定是朱浩?”

人命关天并非儿戏,要是不能立即确定,来报案时实话实说也就罢了,搞这一出算什么事儿!

她的声音不算高,但语气中的不悦谁都听得出来。

直面度蓝桦的镇长包振业和朱家人禁不住双膝一软,刚站起来的腿再次跪了下去。

“夫人息怒,这事儿,这事儿我们也吓了一跳……”

昨天大火熄灭之后,朱家人从现场残骸中挖出一大一小两具挨着的尸体,而且事后院子的主人朱浩并没有出现,众人便先入为主的认为这肯定就是他们父子。

稍后包振业得了消息也是又惊又怕,想起之前肖明成的命令和对朱浩的称赞,不敢迟疑,忙立刻打发人去县衙报信儿。

谁知报信人刚跑出去没多久,朱浩竟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他手里还拎着两只活野兔,进门后看见一群人都哭喊什么“老爷”的,自己都懵了。

而那些哭丧的下人抬头一看见朱浩,直接就吓疯了……

方才因为丧子之痛而昏厥过去的张慧闻声出来查看,对上朱浩后目瞪口呆,大约是承受不住大悲大喜的剧烈情绪波动,再次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有昏的,有吓的,有嗷嗷叫的,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等朱浩重新稳住局面时,再想追报信人也晚了……

“少爷很喜欢兔子,但老爷嫌不干净一直不让养,因明儿是少爷的生辰,老爷觉得前几年忙于生意,总不在家,十分愧疚,便想给少爷惊喜。他午饭后悄悄去了后山,准备亲自捉一对给少爷……”那朱家的下人战战兢兢道,“老爷一直不喜欢太多人伺候,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去了后山,这才,这才闹了误会……夫人饶命,小人和朱家上下真的没有胆子敢愚弄县令大人啊!”

在亲自找到证据之前,度蓝桦不会相信任何说辞。

她留心观察了那几人的表情,没有直接回应,“现场没有被破坏吧?”

见她没有进一步发作,包振业暗道侥幸,“没有没有,草民虽愚昧,也知不好随意走动,现场已经叫人围起来了。不过,不过尸体已经搬出来,正准备请大师做法事”

后头的雁白鸣突然嚷道:“我都没来,你们怎么就动了!当心碰坏了!”

来之前度蓝桦的嘱咐直接被丢到脑后,在他心里那两具尸体早已是私有物,现在听包振业说竟被别人捷足先登,顿时不高兴了。

度蓝桦隐晦地翻了个“果然如此”的白眼,扭头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转回来说道:“雁仵作说的也不错,此时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尚不可知,外行人贸然进去搬动,难免破坏证据。”

太阳已然西斜,白日的热浪褪去,属于夏夜的凉爽蠢蠢欲动,随时准备从幕后重返台前,但包振业却好像更热了似的。

他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又流满脸的汗水,点头不迭,“是是是,草民也知道这个,不过来时尸体已经被搬出来了,这,这也是实在没法子的事。”

世人讲究入土为安,且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如今人都烧成碳了,怎么可能放任尸体摆在火灾现场不管?

度蓝桦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有些惋惜,顺便帮雁白鸣打个圆场,倒也没有再多说,“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是,您这边请,”包振业也爬上青骡,一边替她引路一边察言观色道,“您说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草民也这样想呢,所以去衙门报信时难免仓促了些,以至闹出误会。”

“哦?”度蓝桦惊讶道,“难不成你已有了线索?”

“也不好说是不是线索,”包振业斟酌道,“倒像是天火呢!”

度蓝桦的眉心狠狠跳了跳:来了来了,封建迷信又来了!

之前有亡山的诅咒,这次又冒出个天火,下回还指不定是什么呢。

据包振业和朱家下人交代,朱家用火向来谨慎,不可能有火种随手乱放的情况。况且事发时正是中午,夏日既不需要烧火取暖,中午也不必点灯照亮,这火起的就很蹊跷。

“没人知道火是哪里来的,”朱家人道,“就好像突然从房子里头烧起来,很是迅猛,等外头人发觉时,火势早已无法阻止。”

“里头烧起来?”孙青山跟着念了句,似有所悟。

度蓝桦问道:“怎么,以前经手过类似的案子?”

“没有,”孙青山谨慎道,“不过卑职倒是听说过一些无火自燃的奇闻异事,也不知真假,跟这次倒有些像。”

自燃现象到了现代也是难解之谜,度蓝桦只能祈祷千万别给自己撞上,其余的,只能勘察现场之后再说了。

火灾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但空气中还残留着浓烈的焦糊味,上山之后,还能看见地上飘散过来的黑色灰烬。

朱家的下人帮忙解释道:“夫人恕罪,实在不是老爷太太不恭敬,只是骤然遭此大难,太太已经昏过去两次,今儿一大早就病得起不来,正请了大夫吃药,此时恐怕还在昏睡。老爷好歹还支撑着,只情状也不大好,浑浑噩噩的。”

古代孩子夭折率高,但凡谁家的孩子小心翼翼养到能打酱油的年纪,也都要跟宝贝似的护着。现在两人唯一的儿子突然被烧死,想也知道会有多崩溃。

事已至此,逼着死者家属接待也不是度蓝桦的作风,她嗯了声,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肖大人也是很看重你家老爷的,这才让我亲自前来彻查此事。先带我们去现场看看,稍后再见见你家老爷。”

一场大火来得蹊跷,老爷和夫人倒了,朱家的少爷死了,连带着平日朱浩得用的心腹管事也去了,正值人心惶惶之际,临时从城内老宅调来的管家威信不够,上上下下都乱了套,也就是后来镇长包振业来发作了一回,好歹临时稳住。

大禄朝的镇长跟现代社会的镇长不同,只有虚名没有实权,不过负责居中联络、宣传等,既需要体力又需要威望,所以往往由当地德高望重的中年人担任,很有点精英版居委会的意思。

包振业的爷爷是地方乡绅,虽然到他这一代已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红枫镇的百姓还颇卖他面子,这才有了镇长的衔儿。

他带着度蓝桦一行人去了现场,沿途还碰上几个到处乱跑的下人,也是感慨,“想往日那朱浩何等威风利落,如今突然丧子,竟也有精力不济的时候,唉。”

负责看守现场的人姓高,大家都喊他老高,昨天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失火的。

老高跟度蓝桦他们请了安问了好,“夫人病了,老爷正在她那头,可要去请?”

度蓝桦道:“先不用。”

她想了下,“孙捕头,你带人去找管家,将朱家的下人全都集中起来,一一问话,看当日可曾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或物,先排除下蓄意纵火。”

孙青山立刻带着两名手下去了,度蓝桦又对老高和包振业道:“你们抽个人,带雁仵作去看看尸体。黄兵,你陪同。”

天气炎热,又是焦尸,再耽搁下去只怕要生蛆了……

“快快快!”雁白鸣迫不及待道,提着小木箱,雀跃的跑走了。

“黄兵,”度蓝桦喊住他,低声交代道,“好好看着雁白鸣,别给咱们衙门丢人。在我征得家属意见之前不许深度解剖,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先用日后的糖果供应威胁他,就说我说的。如果不奏效,直接砍昏带过来。”

黄兵的面皮抽了抽,“……是。”

安排好了雁白鸣,度蓝桦才有心情细细勘察现场。

这是一处很经典的四合院样式住所,正房之外又有对称的耳房、厢房,因都是相互毗邻的木质建筑,如果不及时阻断,一处着火就相当于全烧了。火势凶猛时大家不敢上前,也就是到了尾声才开始泼水灭火,现在只剩下一片片漆黑的残骸。

正房已经完全坍塌,巨大的房梁坠落,将原本挺立的墙壁砸倒,砖瓦碎石溅的到处都是。就连两侧的厢房也很危险,房顶彻底焚毁,瓦片剥落,唯余几根粗壮的房梁坚守岗位,不过恐怕距离坠落也只剩一阵大风或是一场大雨的功夫。

“怎么烧得这么快?”度蓝桦疑惑道。

火灾确实可怕,但这座院落不小,哪怕正房救不下来,至少两侧的厢房不该也烧得这么彻底呀。

老高回道:“夫人有所不知,老爷酷爱读书,平日也爱自己琢磨新式纸张、纹样……”

朱浩很重视开发新产品,上到基础纸张的款式,下到附加的枫叶纹样,每一步都亲力亲为。朱氏商号每年都会推出几款新式样,因此一直引领潮流,生意蒸蒸日上。

事业的成功离不开大量付出,不管是城中老宅还是城外用来度假的庄园,每处都有这样一座他专门用来搞研究的院子。

东厢房是研究造纸的地方,里面堆放着大量造纸设备和原始纸张;西厢房则是制定花色纹样的,存放了无数手稿、历年样品和市面上的同类对比产品;正房虽是休息的处所,但也有多年来他搜集的各色书籍、画卷等。

极度干燥的空气下,甚至不用火苗亲自舔到这里,只要温度够高、氧气充足,哪间房子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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