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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什么是这幼帝的软肋逆鳞,便是眼前的这位长帝姬了。

燕承佑自幼丧母,几乎是被胞姐纯钧抚养长大。从前是皇子时便百依百顺,如今贵为天子,愈发对其关怀呵护,只恨不能为她摘星捞月,又怎会舍得要她去做什么联姻的棋子?眼下的风头都直指阿姐,不难猜得出是有人暗中运作。他自恃聪颖,性子里有几分狂傲在,话说得轻轻巧巧:

“阿姐放心,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貌美女子,我择日挑些胚子好的,打打扮扮,再授衔封号,一样是燕姬。你是天底下顶好的人儿,也要又顶好的郎君来配。阿姐更不必因为丞相的话觉得自责,听着这事儿好像是瞧不惯你,但到底还是要拿我的不痛快。只要阿姐不把这些当做一回事,阿矜便也不会不痛快了。”

纯钧面皮薄,听他一口一个‘郎君’‘许配’之类,早都涨红了脸,拿帕子半掩着脸,眼圈儿洇红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不明白。阿姐也和你说句剖心剖肝的话——”她顿了顿,忽然落下泪来,“我就要呆在这儿,哪也不想去……阿姐想看着你,守着你,至于其他的,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不愿意去想。”

平日里多么软乎的一个人,忽然说出了这样决绝的话来,说不惊讶是假的。虽然不能将这话作数,但是这种心意,实在另燕承佑大为震撼,心念一颤,跟着也红了眼圈。咬了咬牙,才勉强吧泪意憋了回去。故意笑笑,话锋一转道:“那可不行,阿姐不想走,我也得赶阿姐走。”

“为什么?”长帝姬愕然,“你,你刚才还舍不得我来着。”她对胞弟深信不疑,说什么就听什么,见他如此说,又当了真。

燕承佑‘噗嗤’笑了出来,连忙解释:“不是真的要赶阿姐走,是到时候请阿姐去宫外暂住几日,避避风头。”

“……什么意思?”

“这个嘛,阿姐可以不要问么?”幼帝摸了摸唇,冲她眨巴着眼,“反正阿姐听我的就是了。”

纯钧不依,双手掖进袖子,认真摇头:“那就不行!你现在年纪大了,愈发有自己的主意,就一点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现在倒好,使唤我也就罢了,还要将我蒙在鼓里,成何体统?”

“别,别……那阿姐我说,你千万不许生气。方才丞相的话阿姐也听说过了,朝间还有不少老迂腐想得都和他一样。我的那番话是瞒住了他一时,但是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平日里你深入简出,并无大碍。这唯一要当心的,便是先帝大殓,届时阿姐身为长帝姬,必然是要在前来吊唁的诸多王侯前露面。若是那样,那我这些日子的苦心,便白费了!所以啊,我的意思是,等到了那时候,阿姐出去避上几日,等人都走了,再回来。如何?”

纯钧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固然她和大行皇帝之间无甚亲情,但到底是骨肉至亲,且还有君臣之礼,如何能如此胡来。她压低了声音,嗔他道:“你疯了!那是咱们的父皇,你这置我于不孝!这……这,这是什么胡话。”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是早些睡了吧。你是不是这些日子太忙,累出什么病来了。”

“……没有!”燕承佑顺势将放在额前的手捉到自己手中不放,天花乱坠的说起来,“这事儿我都筹备许久了。阿姐你放心,哭灵、扶棺、入陵这些都不会少你,我都安排妥当了。要错开的,只不过是诸位王侯入宫吊唁的那几日而已。阿姐,你就听我的吧。若是你不陪我演这出戏,且不说我在丞相面前诚信全无。依阿姐之容,若是执意要周全礼数,不是危言耸听,不论嫁或者不嫁,都有可能埋下祸根!”

纯钧略一思衬,竟然动摇了不少。

大燕称帝以来三百余年,起因不过是个被后事沦为笑谈的传说,未曾以武平山河,未曾以文治天下,不过是因着那时罪魁祸首的歉疚,才阴差阳错地被奉做了天下之首。

这泼天的富贵、至尊的荣耀、抚四海、御八方、主宰天下的权利,不知惹了多少狼子野心者为此趋之若鹜。反倒是燕朝居此高位,不尽其事,绵延了数十代之后,不但江河日下,还树敌颇多,虽披着帝王的皮囊,站在看似遥不可及的峰顶,却早就被诸王众候抛之脑后,视为盘中之物。

天下早已烽烟四起,杀伐不断。王侯在各自境地内肆无忌惮的挑起兵戈,侵占他国疆域,其中不乏有历代燕朝皇帝所赏之封地。燕礼败坏,仰仗当年着剑誓的建立起的威仪开始分离崩析。江山宛如垂死的老人,仅凭一味灵丹勉强吊住真气。落到了此般局势,江山偏偏轮到了了十一岁的胞弟手上,内忧外难,忧患实多。

自己不能帮上什么,也不能为他添麻烦。这样想来,离经叛道的事,好像又有了非做不可的理由。

纯钧有些动摇,却也不能在这时拿下主意。默默将手收回,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罗裙上,轻声道:“我知道了。”她觉得困顿了,起身往榻边走去,“现下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容我再想想吧。”

燕承佑知道胞姐素来没什么主见,等冷静了两日,还是要向着自己。当下也不再多言,过去帮她铺床灭灯,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殿门,至此无话。

朝去暮来,转眼便入秋了,一如幼帝所料,纯钧对他言听计从,拖到了日子将近,到底是答应了自己。而城中的童谣,早就被秋夏更替的时令短歌取而代之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动静要小,行程要安全,理由更要光面堂皇。这些都不在话下,燕承佑寻了个旧典做说辞,顺理成章的要将她送去宫外。

他的口谕一出,还是惹得臣工不忿,可这他有理有据,说是祖上有过的先例,谁都无可奈何,吵了一阵子,慢慢地也就平歇了。一日,燕承佑下朝,远远儿的就看见宣室殿前落着一尊小轿。外面候着一个女人,穿着石青宫裙,云鬓轻绾,打扮的有为轻省。回过头,露出一张精致而冰冷的脸来。楚文姜的眼神飞过去,不咸不淡的唤:“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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