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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冥冥,残阳似血。天际被夕阳的余晖浸染出大片的姹紫嫣红,仿佛是猩红的血液从撕破的云朵中滚滚流出。燕宫的鎏金铜瓦,殿角飞檐也跟着一点点的湮没进灰蓝色的夜色中,变成了浅灰色轮廓。
坠星亭中的鱼儿渐渐的也怏了,任凭再有人往下投饵,也都兴致缺缺,它们敷衍性的凑过来,又很快的四散而开。如此反复了数次,便有一个声音轻轻得叹息了起来。饶是在暮色时间的昏暗光线里,那袭杏衫袅袅,却是乌发似雾,靡颜腻理,正是位稚齿婑媠的少女。
晚夏的傍晚荒凉,带着一点不遗余力的燥热。一阵风掠过,远处乍现一盏灯,伴着脚步声摇曳而来,乳白泛着黄的灯火忽明忽暗。提灯人着一身玄裳,同是翩翩年少,朝着少女的方向高喊了一句:“阿姐。”
纯钧闻声抬起头,连忙站了起来:“阿矜……陛下怎么来了。”
那烛光的上方,逐渐印出了一张清晰的脸。燕承佑是汉人骨相,与他阿姐的容貌大相径庭。轮廓行云流水,生得龙眉凤目,双眼如潭。加之身型瘦削,既不缺帝王之威,又带了些少年意气。此时大步流星的走来,仿佛血中带风,端得是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欸,阿姐。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没有外人在,你就照旧唤我的乳名。”他看到纯钧起身欲迎,忙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携了她的手,开口便道,“宝珠午前向我来说,阿姐昨夜又梦魇了,四更时起来喝了半盏安神茶,才勉强睡下了。我便让尚食令做了些点心小食,清镇汤也正熬着,阿姐就去宣室陪我一会罢。”
“你这是有备而来,怕请我去坐坐是假,邀我住下才是真吧。”纯钧睨了他一眼,随着他拾级而下。
“啊?阿姐,这玉堂殿都空了四个月了,你若是再不去住,可就要积灰了!”天子不顾身份,被看穿了心思也不脸红,跟在纯钧身后,”灵犀殿都已经空了,你放着我这个亲弟弟不依靠,偏要一个人和自己置气做什么。是不是阿矜做错了什么,要阿姐生气,所以阿姐才如此狠心,要阿矜做’孤寡之人‘?”
纯钧怔了怔,回头见到燕承佑委屈巴巴,好气又好笑,故意凶他道:“你别和我做戏,我还不知道你么?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不能自己,你便不是承佑了。”她往回掖了掖手,复又嗔他,“你要我搬出去,我自然依你。论规矩,我身为长帝姬,应该是去东宫和太后同住。你倒好,张口就要将我往玉堂殿去搬,玉堂殿是什么地方?你不是存心要折我的寿么。”
当今太后,便是从前的皇后楚文姜。楚文姜出嫁前乃是楚国楚姬,自嫁来燕国起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辈子受人尊崇、仰视,为人练达精干,八面玲珑,待人都春风拂面,却唯独待纯钧刻薄。纯钧生性温和柔弱,从来不计较这些,可燕承佑却锱铢必较,尤其是如今承了大统,愈发疏远太后。听见她说起这个名字,他又皱眉,脸上浮起了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不是不让阿姐去东宫住,是不想要阿姐送羊入虎口罢了。只要阿姐有一天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便怕阿姐照顾不好自己,将阿姐送去太后那边……呵,不可能!且不说这个,阿姐,最近城中出了件奇事,和你我都有关。”
纯钧这才停下了步子,问道:“与我也有关?这就怪了……”
二人一道往宣室殿中去了,宫人们陆续将蜜饯果点呈上,很快又欠身退下去。纯钧席地而坐,天子看着她傻笑,忽然又起身去到香炉前拨了拨余烬。很快,就有一缕青烟顺势扶摇直上,一缕淡香渐渐地在室内弥漫开来。
“阿姐夜夜难安,恐怕是香用得不好。你试试我这新制的香,里头放了陈皮和安息香,助食助眠,若是觉得不错,便带一些回去罢。”
他回过身,看到阿姐捧了香茶在手中,刚呷过了一口。纯钧的目光掠过香炉,轻轻抿了一个笑:“我没什么睡得好不好,不过是近来快要入秋,或许是有些伤春悲秋了。”
燕承佑转身看向她,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这偌大的燕宫,前后数千顷,如今就只剩下我们、太后,以及寥寥可数的几位太妃算的上是主子。她们扎推儿住在东宫,热闹的紧。可阿姐你却偏要一个人呆着,能不伤春悲秋么?”
他见纯钧张了张嘴,仿佛要解释些什么,又接着道,“阿姐,你可知市井间的百姓将我二人传成了什么样子了吗?燕都之中都有歌谣了:「假凤假凤自称王,雌凰本该坐朝堂。同胞姐弟如参商,两相遥望至鬓苍」!”
纯钧闻言大惊,茶盏摔落在矮几上,手上顿时殷红一片。她也不觉得疼,只是骂道:“荒唐!”想想又觉得可笑,唇角牵出了一个僵硬的弧度,“我连面都没有露过,怎的会无端有这种谬言?无风起浪,若是查到背后之人,决不能姑息。”
燕承佑吓了一跳,忙过去看她的手,用里衣的袖摆为她擦了擦,又去拿烫伤的膏药过来为她擦:“阿姐动什么气,伤了自己身子,又是我的罪过了。百姓最好捕风捉影,不知是谁把千百年前的传说翻了出来,说得言之凿凿,加上先帝生前曾单独传召过你,便以讹传讹起来。说什么先帝早就有意授大业于阿姐,是我心有不甘,遂联合党羽暗中操作,用不光彩的手段动了手脚,才坐上了现下的位置……诸如此类种种。”
“胡说八道!先帝是当着百官,当着众妃,当着你我的面,亲口下遗诏要传位于你的。那时有多双眼睛都看着,有那么多双耳朵听着,你自然是光明磊落,无可非议!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怎么还会有人在胡乱编排!”
帝姬想起他说‘千百年前的传说’一下子心头狂跳,脸色又白了起来,“你方才说传说,是什么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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