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波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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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同手同脚走出纯太妃的宫殿,转过墙角,身躯一晃,踉跄几步,直接摔下了台阶。
狼狈地趴在地上,好半天才抬起一张茫然的脸。
小太监,正是打晕了外出采购的原主,顶替入宫的师南。
他无暇顾及磨破皮的地方,传来的刺痛,心里乱成一片,几乎不能思考。
师南迟钝地想,纯太妃说的老太监,是祥伯吗?
江阴王,江阴王是脏兮兮的狗崽子的话,那景明呢?
景明又是谁?
同样高大的身形,从不摘下的面具,两人从来不同时出现,还有江阴王对他来的莫名的好感。
按在地上的五指开始剧烈的发抖,如果他们都是狗崽子,那么就意味着,意味着......
——江阴王就是司景明。
师南嘴唇嗡动了几下,开了又合,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荒谬的猜测一闪而过,紧接着莫大的恐慌倏然涌上心头。
司景明,司景明有危险!
师南脑子嗡嗡作响——他不敢赌。
师南踉踉跄跄爬了起来,凭借小云子身份优势,随手抓了个纯太妃的人,问到江阴王被围剿的地点,不顾暴露身份,直接飞上了宫殿,极速朝目的地奔去。
......
黑夜风高,正是杀人夜。
偏僻的冷宫废院中,足足上百人围攻其中一人,好在那人本能的处于窄角之中,同时只能有三四人攻击他,为了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外间还有十五名弓箭手蓄势待发,只等目标耗尽力气,就将他射死在这冷宫院墙中,静静死去。
最近的高墙上,站着两道默然的人影。
“我等这一刻,等了足足一年。”李斯年看着人群中恍若凶兽的司景明,露出了嗜血的笑。
席远负手而立,冷漠地看着司景明的方向,心里并不如李斯年表现的高兴。
或许是无人可说,又或是未泯的良心作祟。
席远淡淡道:“我席远一生光明磊落,受百姓爱戴,唯一有私心的事,就是亲自安排处置司景明。”
李斯年咧了咧嘴,隐约显出锐利的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司景明有如今的下场,和你们皇帝分不开关系。你可得小心了。”
席远斜长的凤眼微眯,嗤道:“少挑拨离间。”
李斯年转过身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细细打量了一番司景明的状态,笑道:“他快不行了,啧,谁能知道堂堂司景明是个疯子呢,瞧他神志不清的模样......”
他蓦地沉下脸,“偏有人瞎了眼,眼中只有他。”
席远没理会他的话,眯着眼朝场内看去。
常年无人清理的墙角,爬满了湿腻的青苔,司景明背墙而立,脸白目赤,一身黑袍已然湿透,大多是旁人的血,原本脱俗超凡的面庞溅射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十分可怖。
纵使被亲娘的指骨刺激得入了魔,宛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司景明仍旧凭借身体的本能,找到一处最利于他的地方,勉强坚持了下来。
可惜都是徒劳,垂死挣扎罢了。
凭借他的轻功,本可以轻易地越墙逃脱,然而此刻他精神狂乱,一点理智也无,只知道死死护着胸口的指骨,双眸被血色染红,满脑子的杀、杀、杀——
杀了一个又一个,又有更多的人补上来。
偶尔有一箭穿透围攻者的肉身,连人带箭朝他射来,被他撇头躲过,身后又多了具颤抖几下,就没了声息的尸体。
此时身后已有了重重一摞,地下蔓延的血色,像从地狱里盛开的曼陀罗花,危险而艳丽。
司景明的眼愈来愈红,杀的兴起,有时候明明能退后一步躲过的小伤,他偏要用扛着刀刃,一击杀了来犯的人。
风带走了铁锈味的血腥气息,飘啊飘,飘入了突兀闯进冷宫里的小太监鼻尖。
小太监跳了下来,推开冷宫紧闭的门,听着兵戈交战的声音,脸上骤然变得雪白,从他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无数人淹没了一个地方,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他嘴唇微颤,连跪带爬地跑了去,快到外围的时候,被一只手提住了衣领,“你是——”
看清他的脸后,席远道:“小云子?纯太妃派你来的?”
小太监用极其憎恶的眼神看向他,哑着嗓音道:“放开。”
夜太深,席远看不清他的眼瞳,却也被凝如实质的目光,看得皱了眉,“出去,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话落,就被小太监打落了手,腰间的长剑被人抽了出来。小太监持着席远的配剑,义无反顾的往人堆里冲去,不顾席远的阻拦。
看着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像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战斗中,席远心里升起了古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李斯年随即也跳了下来,戏谑道:“司景明不亏是人人皆厌,连个深宫里的小太监,也恨不得亲自动手。”
席远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停住,忽的有些心慌,说不上哪儿来的。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突然出现的小太监吸引。
近了。
又近了。
犹如溪流撞上了大海,小太监终于与刺杀的兵士撞上了。
他似乎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清了里面的人,刹那间,浑身剧颤,颤巍巍举起了持着长剑的手,黑夜中白光自二人的黑瞳里惊艳一闪——
离得最近的兵士,头颅不翼而飞。
目睹一切的二人,眼瞳紧缩。
......
十个呼吸时间前。
师南跌跌撞撞奔进了冷宫,听着附近的打斗声,毫不犹豫闯了过去,中间似乎被谁拎住了后脖。
那瞬间源自天性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差点软倒在地,可是心里有一股声音一直在咆哮: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师南挣脱了出来,抬眼一看——原来是席远。
是要杀了他崽儿的席远。
背后还有注视着他的旁凶——李斯年。
师南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一心惦着崽儿,只看得见席远嘴唇张合,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目光下移,顺手抽走了席远的配剑,玄之又玄的命运在促使他——促使他一步步,走向他命运里最重要的人。
越过一层层神色狠厉的兵士,闪过时不时挥来的刀光,师南突破最后一重攻击的力量,交重的人影从视野里消失,显露出一个倚着刀柄,勉强站立的血影。
兜兜转转,十年反复。
一直是司景明向他走来,终于,这一回,是他主动到了司景明身旁。
如果这是命运对他们开的玩笑,那么他甘之若饴。
无论距离,无论种族,无论生死。
师南眼中再无他人,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地上带着裂痕的面具,还有眼神充满杀戮的苍白面孔。
师南肺部的空气一瞬间被抽的干干净净,窒息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脑海,头晕目眩,握着长剑的五指攥的死紧,骨节噼啪作响。
下一刻。
师南水晶似的琥珀色瞳孔,骤然染上了血色。
他红着眼,高高举起了长剑——
一刀斩下身前,正要攻击向司景明的兵士!
兵士惊愕的头颅滚了几圈,咕噜咕噜沿路滚到了司景明脚下,司景明有所察觉,茫然看了过来。
所有人俱都怔住。
剧烈的战斗,被迫暂停了一瞬。
兵士们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同袍被突然闯进来的“自己人”杀戮,终于明白此人来之不善。
大部分人碰不着司景明,便面露狠色,朝师南围拢过来。
就在师南即将面临千刀万剐时,房檐上意识到不对的二人,惊怒道:
“住手!”
“不得伤他!”
兵士们愕然停了步,伏在高墙上的弓箭手也顿住。
师南听不清别人的声音,眼中只有望来的那张脸,崽儿像是杀红了性子,突然没人进攻,一时间有些迷茫,像是在疑惑怎么没人了。
茫然无措的神情,让师南心疼的直抽气。
“崽儿?”
他忍着眼泪,朝司景明走近。
司景明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愣一下,歪了歪头,露出熟悉的脸,额上有道红色流了下来,蔓延在冷白的肤色上,显得触目惊人。
然而紧接着,他闻见鲜血的味道,眸子重归混乱,对意图靠近的师南,发出威胁的喝喝声,勉强站直,举着红色的长刀,刀尖直指师南。
身后两道身影快速接近,试图阻止师南:
“阿南,危险,不要去!”
“他已经疯了,不认识你!”
师南恍若无睹,继续朝司景明走近。
“崽儿,我是阿南啊......是兄长,是哥哥......”
司景明嘴里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呜嚎声,跟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沾上了绿色的青苔,刀尖微微颤抖,眸中清醒与狂乱交错,这一刀却怎么也斩不下去。
师南见状,不忍逼他,终于在安全距离外停了步。
司景明渐渐垂下了刀,红色的视野里,只有他一人。
席远和李斯年赶到师南身后不远处,急得立马就要上前,结果每近一步,司景明立马变得狂躁起来,刀尖复又抬起。
疯子毫无理智可言。
两人生怕伤到了师南,几番尝试后,不甘地退了回去,只不停劝说师南离司景明远点。在场的数百人陷入了僵滞中,所有人都看着最里面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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