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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千尘一连月余,都老老实实地待在正安宫中静养。

原不过是晕了一次,连太医也说只需进补保胎即可。只因汉月国后宫就她一个,国之根本、皇室传承全在她身上,皇帝紧张,太医们便更是战战兢兢。若是不知道的,定以为皇后得了大病。

纪千尘孕中胃口不大好,晚膳时一桌子菜肴羹汤,全是太医和御厨们绞尽脑汁研究出的,既营养滋补,又兼顾了色香味美。

纪千尘觉得不吃过意不去,怕辜负了这些人的心思;若说吃吧,又总觉得吃什么都不如从前开胃,倒怀念起住在农家小院里,晓禾做的饭菜、姚大婶腌的雪里红。

她抬眸看见采玉侍立一旁,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自从回宫,做了皇后,纪千尘莫名觉得采玉不似原来那般与她交心了,不知是不是身份悬殊了,人也就疏远了。纪千尘常常想起怀碧,那夜大火之后,不知她去了哪里。

“有话便说,琢磨什么呢?”她对采玉说话,常常还是从前的语气。

采玉低头踌躇了一下:“回娘娘,前些日子,奴婢看见安太医来过。他要求见娘娘,可是……皇上不准。”

纪千尘垂眸,觉得胸闷。凌修之和安澄相当于原主的父兄,如今却像成了她与凤决之间的一块心病。

就在前两天,纪千尘还跟凤决提过,大婚这么久了,之前因为时局不定,如今都已有了身孕,她想接凌修之入宫小住几日,全一全父女之情。

凤决抿着薄唇久久不语,蹙着眉,眸中藏着的心思她看不清。后来,这事儿还是不了了之了。

纪千尘孕期里用的太医也是凤决指定的几个,并没有安澄,他像在忌讳什么似的,不许安澄沾了她的边儿。

“可知他求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纪千尘这一问,采玉便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说,皇上……会杀了奴婢的。”

纪千尘皱了皱眉:“到底出了什么事?”

“奴婢悄悄打听了一下,安太医那日是想来告诉娘娘,您的义父病重,想见娘娘一面。可是皇上不允。后来,奴婢得知……神医他、他过世了……”

纪千尘怔了半晌没说话,突然俯身按着桌角吐得不可开交。她想,大概自己就是凌宝儿吧,否则为何原主的意识在这副身体里会这样清晰自然?对旧事的恐惧、对义父的敬爱,还有此刻的悲哀,全都无法抑制。

采玉看见她这样,慌了神,也顾不上跪了,过来搀住她轻抚着后背,不停说道:“娘娘节哀,是奴婢冒失,奴婢死罪……”

纪千尘一边吐一边流泪,感觉从喉咙到胃里全是灼烧的酸水。底下远远站着的宫女太监们也被唬得忙起来,端水端痰盂地跑着,还有的赶着传外头静候的太医进来。

这里正不可开交,门口的太监传了一声,皇上来了。

凤决刚处理完政事,一身明黄的龙袍还没换,等不及太监打帘子,他自己抬手一掀,帘子晃得厉害,他几个大步就到了跟前。

“这是怎么了?”他眼中又冷又疼,转身带了厉色,“都是些死人吗?怎么伺候主子的?”

所有宫女太监,包括采玉,惶惶然全都跪了一地。

凤决抬手,没碰到纪千尘,已经被决绝地躲开。纪千尘仍是自己扶着桌角,抬眼泪汪汪地看他。

“为什么不让我见安哥哥?为什么不准我见我爹?”

几滴泪狠狠地砸下来,砸得凤决心头生疼。

以前他不接受凌修之和安澄,纪千尘可以等他回心转意,她从不曾逼过他。可是现在,人都死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再压抑不住心底的悲痛,一股脑儿地全冲着她的皇上、她的夫君发泄出来。“我爹不过就是见过凤清几面,他能是什么乱臣贼子,能让皇上忌讳成这样?如今他死了,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我再也见不到了,你可满意!”

凤决脸色苍白,眼中暗潮汹涌,指节攥得格格作响,始终也不曾还嘴。他目光在地上环视一圈,带着阴郁戾气,冷冷问道:“是哪个在皇后面前多嘴?”

采玉缩了缩,未敢应声,幽凉低沉的声音已经响起:“全都带下去,关起来。”

一屋子宫人都被吓得哆嗦不停,纪千尘也愣了,从前凤决虽然凶,却从不拿无辜的人撒气。她想开口为采玉求请,只见他抓起桌上的茶蛊子用力一掷,咆哮一声:“都滚!”

天子雷霆之怒,这下子,不仅宫人们跑了个干净,连传进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太医也避之不及,慌忙退了出去。

他竟然还这样凶,他就改不了这凶人的毛病!纪千尘委屈极了,她双眼哭得发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像雨后的梨花微微地颤着,清丽而柔弱。

“皇上可是叫臣妾也一块儿滚么?也好……活着不让我见,死了总可以见了吧!我要见我爹,我这就去给他披麻戴孝,我这就去陪陪他……”

凤决扯住她的手腕,长臂用力,蓦地将她按进了怀里。与此同时,方才那个凌厉的凤决消失了,他把人都轰走,只是因为他再撑不住这份强硬。

他任凭她在怀里挣扎,她推他打他,甚至还咬了他。他纹丝不动,哑着嗓子说:“叫我。”

纪千尘瞪着他,冷冰冰地叫:“皇上。”

“重叫。”

她咬着下唇,偏要抗旨不遵。

花瓣一般娇嫩的粉唇咬得让凤决心疼,他埋下头去强行用唇舌分开她的唇齿,他的吻,如他的怀抱一样蛮横。

舌间染了甜腥的味道,狂风暴雨的掠夺不知从何时化作和风细雨的缠绵,放开时,俩人都在微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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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叫。”他那么固执。

纪千尘撇开脸不看他,应付似的恢复了平日帝后间,如寻常小夫妻的称呼:“子衡。”

凤决一弯腰,把自己的小娇妻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凤榻上。他自己坐在榻边,也像是疲惫极了,如画的眉眼浸没在苍白的脸色下,眼尾浅浅的一勾,带着落寞。

他背靠着床架,手臂搁在大腿上,宽袖滑上来一截,小臂冷白的皮肤上,还留着纪千尘的牙印。她瞥了一眼,心头发酸,却仍别扭着不理他。

“近日,朝中有些大事,我怕是要冷落你一些日子了。栖栖,你再怎么恼我,也需保重自己的身子。要杀要剐,我都由着你。”

他的声音轻柔,慢悠悠的,不知道是从朝中回来又遇上这场面,累得很了,还是心中实在难受。

他是君王,所有人都怕他,他看起来依然很凶,可他把生命中仅有的温柔全给了她。

今日之事,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仍然不会让安澄和凌修之接近她半步。他本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将残酷的现实一点点委婉地说与她听,没想到,老天偏不给他这个工夫。

俩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都再没说话。纪千尘又吐又闹了那阵子,哭也哭得乏了,不知不觉间便闭了眼睡去。

凤决重新宣了太医进来,轻手轻脚地给纪千尘诊过脉,确认她这番伤心不曾伤着自己和孩子,凤决这才放下些心来。

他又独自在榻前坐了半晌,从前的时光不自觉地一幕幕从脑中闪过。是这个宛如春风的姑娘,当初从承西殿的围墙上跳下来,跳进了池里,跳进了他的心里。她一度把他的生活搅得鸡飞狗跳,可后来,她让他的世界有了色彩,饭菜有了味道。

若是没有她,也许他早就死了,又或者,活得沉闷寡淡、了无生趣。

凤决方才没忍心告诉她,他明日,便要御驾亲征了。他说的朝中的大事,是件关乎汉月存亡的事,星蜀国趁着汉月内乱未定,再次挑起了战火。军情紧急,他不能不去。

他坐在她的榻边,舍不得走。这一生陪她的日子太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他还没有看着他们的孩子降生,他还想等到四海升平,皇帝可以忙中偷闲的时候,和她一起插一插花,再养上一只逍遥,或者,带她回到姚家小院去吃一吃农家菜、瞧一瞧田园风光。

他重新看向纪千尘,她孕中贪睡,一睡着就特别沉。可他还是生怕扰了她的好梦,如若不然,他真想好好地,再吻一吻她的粉唇。

指尖在她的脸颊上隔着空气虚虚地描摹,最终,他只敢抚着枕上,散开如墨的青丝。将一缕青丝缠绕在他修长的指上,温柔缱绻,他又想起儿时父皇念的那句诗:“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在发丝上轻嗅,郑重地落了一吻。别离的吻,分外苦涩。

“栖栖,答应过不再涉险,会一生护你周全。可如今,我要食言了。我会把平安富贵留给你,而我,要再次面对塞外风沙,烽火狼烟。你,会不会怪我?”

男儿泪落在她的青丝上,凤决终于起身离开,他怕,自己会舍不得走。他不敢回头,却再也做不到洒脱。

拉开门,他恍惚从深夜薄雾中看见清风明月,万里山河。他知道,这一战,他的背后守护的,是万千子民,和他爱入骨髓的皇后。

那么多想做的事,到头来,他最想要的,不过是她的笑容。她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富贵无忧,哪怕他这一去,或许便回不了头……

纪千尘在沉沉的梦中,听见系统在说话:“本世界攻略任务完成,男主爱慕值满格,宿主可以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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