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头一回弯下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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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鸣顿了顿,如释重负般地开了口,“我过去以为我的梦想是进驻航天领域,是当航天工程师,我以为我迟早会退出娱乐圈,去实现自己的航天梦想,可是最近,最近我发现我似乎并不排斥我所在的演艺领域……”
她眸色朦胧,仿佛在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目光充斥着迷茫,“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说,我真的十分享受舞台上的聚光灯,每当我站上舞台,就会有一个声音响彻在我耳畔,它告知我我可以毫无保留的展示自己的才能。”
“我曾经以为无论做什么事,总归是默默无闻隐姓埋名一些的好,可是在舞台上,我却找到了属于我的另一面,那个喜欢自我展示的自己。”
“老师,您说我该如何做呢?是该退圈一心一意的追逐航天梦,还是放弃航天梦想继续待在娱乐圈呢——”
尽管这两种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
对话一时有些静默,尽管病房内开?了空调,保证了充足的换气,路鸣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为何不?鱼和熊掌兼得呢?”许儒城忽然开口。
“没有人规定,哪一位演员歌手不?可以为航空航天领域做贡献,更没有人规定,航天工程师不?可以站上舞台唱歌跳舞。”
路鸣被他的提议惊到了,二选一的答案,他?却硬是为她开辟出了第三条道路。
“那倘若有人说这样不好呢?毕竟一心难二用,最怕到头来两边都没发展好,做了无用功。”
路鸣是保守主义者,平生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只喜欢朝着某一个方向刻苦钻研,从没试过两个方向齐头并进。
许儒城笑了笑,“人生没有无用的经历,你能成为怎样的你,只能取决于你自己,路鸣小同志,‘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吧「1」。”
这是她曾经引用来对他?说的话?,而如今,他?却反之用来劝慰她。
“再者,眼下你才17岁,还有漫长的人生路可以走,年轻就是你的试错成本,既然有了喜欢的事物,不?妨就大胆地去尝试,不?要太过于在意结局。”
“毕竟,过程才是最值得怀念的,不?是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奇异的感觉忽然自路鸣体内升起,她只觉得原先?胸中的万般堵塞感,如今已经完全畅通。
时隔许久的,她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就连消毒水味儿似乎也变得香甜许多。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路鸣轻声笑了笑,“就算结局是两头失败,我再无人知晓,我也不?会后悔我的决定。”
毕竟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许儒城温和清润的声音再次传来,如同夏威夷海滩上口琴声,穿过时间的长河,来到此刻,悠扬依旧。
“路鸣同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2」”他?说。
……
日出唤醒清晨,大地焕彩重生。「3」
路鸣醒来的时候,窗外早已大亮,病房内的空调开?的足,既驱散了燥热,又赶走了蚊子。
难得的自然醒,难得的闲暇时刻,路鸣晃晃悠悠地穿上了拖鞋,走到床边眺望远方。
帝都很大,到处都是高楼大厦,矮小的原始居民房们穿插坐立于高楼之间,也不?知是否会受到玻璃污染。
路鸣还记得上一世她刚从美国回来时,坐的还是客运渡船,船声轰鸣,在海水中浮浮沉沉地行驶着,彼时她有些晕船,一见到那海水的波浪纹就忍不?住头晕犯恶心,得亏有许儒城一路照顾,这才能平安到达。
她是在美国加州上的船,愣是晃荡了大半个月才到达香港,在香港还要换乘小客船到上海,最后才还得搭火车才能从上海回到北京。
回北京后不久,她和航天航空研究所的团队成员们又被秘密派往大漠协助前辈们研究航天发射器,她在那里待了好几年,直到成功研发出来才得以回到北京。
大漠里的日子很艰苦,却是路鸣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她在那里磨练了胆识,开?拓了视野,老一辈的航天人们鞠躬尽瘁,身体力行地将航天精神传到了他?们这一辈人的心中。
这是比之一代代崭新的航天飞行器,更为宝贵一笔的财富。
待路鸣听从调配回到北京时,父亲已经去世了很多年,她不想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便主动申请搬到了单位宿舍,和一众与她一样的归国女青年住在了一起。
那时在所有的女同志里,就要数路鸣的胆子最大,航天航空研究所的职工宿舍是胡同里的一处四合院,没有单独的厕所,路鸣就每天晚上打着老式电筒,一趟一趟不?厌其烦地陪着别的女孩去公共厕所。
那个时代物质匮乏,单位一整个星期的工资才能买上几?斤肉,小姑娘们都舍不?得买来吃,却架不住馋,一说起肉就直流口水,于是路鸣就充分发挥了她在大漠学习到的抓蛇技巧,抓了好几条无毒的大肉蛇来烹煮。
女同志们一开?始还出于畏惧不敢吃,后来却都被蛇肉的鲜美折服了,纷纷表示要再吃几?大碗。
路鸣的厨艺不好,煮蛇也是除了加葱姜料酒去腥以外什么也没做,而女同志们却表示好吃,足以见得她们是真的很馋肉。
后来她在晚年读到了一篇文章,是作家林清玄的《不?怕人生的转弯》,里面写着在他小时候“因为没有蛋白质,只好抓蟑螂来烤一烤,烤出来剥开来闻一闻,还有牛奶的味道。”
初读时,路鸣尚不?明白林清玄为何能从蟑螂中吃出牛奶味,细品之后才方觉,林清玄幼时所感与她年轻品尝蛇肉又有个区别呢?
那蛇汤煮出来糖白味鲜,入口过后口腔中还充斥着一股子甘甜,与那牛奶味全然无异。
如今想来,她上一世所遭受的挫折其实并不算少,譬如从MIT红砖白瓦的学生公寓,远渡重洋被发配到了黄沙大漠,再譬如物质匮乏的年代,她夜夜饿着肚子陪别人去上厕所,胡同口有狗在叫,她独自一人拿着电筒驱赶那叫得怕人的恶犬,回到宿舍和衣而睡,饥饿感涌上心头,叫她彻夜难眠。
可她真的都有克服过去,无边大漠里,她的快乐是养活了一颗仙人掌,匮乏年代里,她自给自足地煮了一盆肉汤。
她总能苦中作乐,重活一世,却反倒把这个技能给忘了。
待到她思路清明时,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路鸣缓缓地点下了接听按钮。
“感觉好点没?好点了我接你出院。”是陈申的声音。“好,你在楼下等我吧,我换套衣服就出来。”她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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