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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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阴暗潮湿,青苔遍布的天牢长廊,檀香的气味浅淡，飘过尽头那扇厚重的铁门。

门外禁卫严守，日夜轮职，门内却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响声，不绝如缕。

雪狐毛皮铺满了房间，一位素衣白裳的女子散着墨缎似的长发，慵懒半躺在贵妃塌上，她的容颜清丽，却左手握了本话折子，右手从一侧小盅里捏了枚乳黄色的香瓜子,磕得欢快。

身前跪坐有两位婢女,皆无所事事到试图替她把瓜子剥了,被女子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盯住,又怂了回去坐好。

顾青鸾见眼前递来一张纸,上书“娘娘,您还需要什么吗？”

婢女的眼神瞄到书桌，上面堆了一叠戏本子和三包香瓜子，而这个女子即便得知自己“下场惨烈”，却一不害怕二不逃跑三不哭天喊地四不哀莫心死。

亲眼目睹这人磕了三天三夜瓜子还精气神十足,守着她磕瓜子的俩婢女倒是先熬出了熊猫眼，兼红血丝。

顾青鸾歪起脑袋想了想：“要不……”

婢女憧憬地看着她，她们俩是被陛下亲派来的，本是起到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黑脸，恐吓这人作用，但面对这样一个在床上瘫了三天的人，却也直接傻眼了。

“再来两斤五香瓜子？”顾青鸾砸吧砸吧嘴，眼眸亮了一下，“说实话，御膳房亲制的这个瓜子味道不错，就是磕久了，”女子顿了顿，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腻味。”

两婢女：“……”

两人中一个飞速写了字，再颤颤巍巍呈上来：“午后便是吉时，娘娘不怕么？”

顾青鸾没有回答，倒是把那纸抓在手里，就着纸吐瓜子壳，若是定睛一看，会发现她身侧还有数个这样的“纸包”。

两位婢女只有绝望地跪坐在雪狐长绒毯上，个个眼神黯淡，活像顾青鸾欺负了她们一样。

直至铁门打开，两侧禁卫鱼贯而入，顾青鸾拍了拍衣襟袖口处沾的瓜子壳，从容起身，也不需要有人押，一路上格外乖巧。

直到被按在银亮的刑台上时，她还远远望着那坐在御辇上，由人撑着黄罗伞的男子，而后，露出一个微笑。

而后，顾青鸾余光瞄到身旁肌肉虬扎，袒胸黑髯的刽子手，再才看见那把三尺长，两寸宽铡刀，午后阳光毒辣，刺得顾青鸾半眯眼睛。

刑场外早已被清空，应是宫禁内的私场，顾青鸾看见数十位脸色苍白被押着来观刑的宫妃，个个坐在下位，远处还有架撵，似坠着的几朵云。

障眼法她还是会的，就是当初学艺不精，光凭这凡间兵器，哪怕沾了她一丝血，也会瞬间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吉时已到，氛围压抑，台下聚了大片宫妃，个个浑身颤抖，皆由身侧婢女扶着，才没瘫软昏倒在座椅上。

卧在才被擦得雪亮的刑台上，笔尖缭绕的血气却是擦不去，也不知此处曾惨死多少人。

亦不知，这样浓重的怨气，若是缠身，这渡劫者如何才能散去一身浊气，脱身回归仙界。

若是百世轮回还没达成应有功德，那么这个人千千万万世，便只能无缘仙界。

可惜，她已不想渡人。

“时辰到！”身侧大太监掐着嗓子的喊声响起，铡刀上阳光一闪，顾青鸾心念一动便要幻化虚影，留虚影被“腰斩”，而她则原身离开。

刽子手双手举刀一声暴喝，台下宫妃不敢见此惨象，瞬间昏倒了三位，顾青鸾隐匿身形悬空立在刑台之上，眸光复杂。

因为在那铡刀即将挥下的前一秒种，玉辇里的男子却是黑了脸色，腰间佩剑先出，打开那沉沉铡刀，而后男子翻身跃上高台，将垂直头，“被吓昏倒的她”打横抱起，揽在怀中。

顾青鸾跟上来时，正看见男子低沉的脸色，唇角上带着一丝苦涩又绝望的笑，而后，男子用轻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话音，道：“若是你肯对孤服一点软，也何至于被吓昏过去？”

顾青鸾：谢谢，我没有，这个只是我随手捏的幻影，这么弱的我一剑可以串八个。

“你不过是……料定了孤喜欢你。”

顾青鸾：？

“明明只是一句话就能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逼孤，也逼自己上绝路？”

顾青鸾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脑袋有些不好使了，她狐疑地跟上了这个人，一路跟回了内殿，就是她三天前睡过一觉的那个宫殿，先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竟是皇帝寝宫。

男子将怀里“昏去”的人放在榻上，动作温柔又细致，顾青鸾甚至看见他还轻车熟路替“自己”脱下布鞋，再摆正姿势，盖上被子。

最后，男子眼露难以言喻的悲伤，玄色的眼眸深沉如入漩涡，无法脱身。

他在女子苍凉的额上烙下一吻，话语轻轻，却吓得顾青鸾大惊失色：

“阿鸾……是你么？”

随后男子又凝望了“她”很久，最后才因要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