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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雪落定,枕外?幽寒衾内暖。细细端详枕畔人,不知是梦是醒。俞怀风将手臂从上官那颜脑袋下挪开,她睡得正酣畅,翻个身,紧挨在他怀中,吐息温暖。他将被子拉严实了,垂目看她的睡颜,手指轻轻揉在她只剩红痕的眉间,再描过她眉眼、鼻梁、唇畔,指下肌肤细嫩光滑,让人流连难舍。

他目光忽然一动,倾听到百步开外?的声响,描画少女眉目的手指一顿,转向枕下摸出一颗檀珠,屈指一弹,朝三尺外案桌上的铜镜打去。镜面角度在檀珠击打下被调动,霎时便反照出了房间外相应角度上置放隐蔽的另一枚铜镜,彼处镜面正反照出另一枚相应位置的铜镜镜像,如此这般对应十数处铜镜,房间内的铜镜便可照见紫竹居内外?各个角落各个场所的情形。

铜镜中,卓然带领上百甲士一落长驱直入,将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冲锋陷阵的十数人不作停留,直奔卧房而来!

俞怀风低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上官那颜,本想让她多睡会儿,此时却别无他法了。从枕下再取出十来枚檀珠,搁于手指间。房门轰的一声被撞开,阵前甲士洪水般闯入,同?一时间,只见十几道暗影飞过,只闻十几处冷冽的破空之声响起,尽数击向破门而入的甲士,众甲士只觉或额头或胸口或腿部被一股极大的力道袭击,纷纷哀嚎一声,被击飞了出去,东倒西歪于院中。而房门此时则嘭的一声被关上!

清早的喧闹如煮沸的汤水,上官那颜在被子?里动了动,伸着懒腰睁开了眼,一眼便见?侧身而起的俞怀风。她愣了一愣,看清处境后,脸上忽地一红,一只手扯着被子,一只手忙从他腰间收回。

俞怀风深眸瞧着她,瞧得她垂下眼睫,将头蒙进被子里,闷声道:“对不起,师父!我、我该死!……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俞怀风转头看着铜镜,冲锋甲士士气被摧毁后,众人未敢轻举妄动,只严阵以待在房门外。他敛目,动手将上官那颜从被子?里拖出来,轻轻拍了拍她额头,问道:“不要往心里去,是什么意思?”

上官那颜目光左右躲闪,偷眼看他衣衫凌乱发丝垂散的样子,目光碰到他清绝的面容,又立即避开,心跳如擂鼓,憋得实在难受,快要哭出来,“师父的清白之身,都被毁了,我罪该万死!师父的仙风道骨,都葬送在我手里了,我、我昨晚是故意的,我、我故意咬自己的,师父是无辜的,你就当、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不会?说出去……”

一边哭诉,她一边往床下爬,无比凄切。

俞怀风抬手揉了揉眉心,而后按住她的手。上官那颜魂飞魄散,往外?爬不动了,只得硬着头皮将目光望过去。她昨晚的确胆大包天,做了极为混乱的一件事,现在心情则极度煎熬。望一眼他的清隽,便后悔不迭,再望一眼他的姿容,又觉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一点悔意也没有。心思如此反复,备受煎熬。

“不是你的错!”他将她拉了回来,抱入怀中,眉宇略显萧索,“我明知道错,却还是错得彻头彻尾。那颜,没有人是无辜的,我才是罪不可恕的!”

上官那颜怔怔看着他,看着他的愧悔,他的自责。许久,她伸出只裹了薄薄衣衫的手臂,跪着抱住俞怀风,哽咽道:“不要自责,下地狱的话由我去!”

这时,门外等得多有不耐的宦官高声道:“俞怀风接旨!圣上病危,召俞怀风龙榻前觐见?!”

上官那颜更紧地抱住他,连连摇头,“师父不能去!圣上病危如何还能拟旨,必是望舒的主意!”

“不可不去,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俞怀风放下她的手臂,起身穿衣。

“我不留下!我跟你一起!”上官那颜连忙道。她不敢再跟他分开,哪怕半刻!

少时,二?人一同?走出房间,满庭甲士更是严阵以待,不过在看到这师徒二?人手牵手清晨同出卧房,便不由生出各种暧昧猜测,原来宫中传闻不假,这太子妃当真?与其师尊不守纲常,若不是今日亲眼得见?,真?难相信仙韶院的大司乐竟会?做下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来!

卓然毕竟是大将,目光在二人紧握的两手间扫过后,便公事公办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殿下也令末将来请太子妃。”

俞怀风依旧一袭白衣,目光不看任何人,牵着上官那颜从众人面前走过。宣旨宦官看着二?人的无俦风姿,不由摇头,暗自叹息。

百名甲士紧紧随后,众人皆知俞怀风不好对付,竟能在饮过卸功散后维持不容人小觑的功力,果真?不能以常情度之。

宫殿间白雪覆盖,琼楼玉宇一般,更显端严肃穆。百人的队列,一片肃静。俞怀风与上官那颜自始至终都无视跟随的众人,时不时停下,互问冷暖,取帕拭汗。而后面紧盯着二?人的一片片目光,则有艳羡,有鄙夷。

入得兴庆宫,只见满朝文武、后宫嫔妃、皇子?皇女皆跪于勤政楼外?,抽泣声不绝于耳。

两人被带到三公九卿之前,等待宣旨。即便此刻,两人也没有松开对方的手。二?人的身份是本朝太子妃与前朝皇族,更是乐师师徒,如此在大众面前表示亲近,毫无悬念地引得一片哗然。

上官那颜脸颊发?烫,有意要缩回手,当众让人议论,即便她能够勉强承受,也不愿意让俞怀风遭受别人不齿的目光。她有动摇的心思,他却紧攥不放。

一些大臣气得险些晕过去,后宫嫔妃却多有艳羡。在众皇子?前列跪着的是望舒与善舞,也都齐刷刷望了过去,讶异、愤怒、嫉妒也都或多或少流于眼中。

寒筠病危,众人都跪等在勤政楼外?,竟然不分外?朝内廷、大臣宫眷,就连最受宠爱的善舞也未被召入龙榻前。圣旨宣俞怀风前来,然而宫里的大太监却没有领着他入殿,只让他等着。

这一等,没有等来其它,却等来了皇帝驾崩的宫唁。宦官一个个高声传讯,满宫之人痛哭流涕。

不多时,望陌脸色忧伤地从勤政楼内走出,身后跟着手持黄帛圣旨的中书令上官廑。二?人一出来,便看到了极为醒目的俞怀风与上官那颜。望陌脸上的忧伤之色顿时化为幽寒,上官廑则气得眼睛发?红,怒视二?人。

接触到父亲愤怒的目光,上官那颜心中一颤,低下了头。俞怀风捏了捏牵着她的手心,安慰道:“不用怕!”

这时,最前方的善舞站了起来,泪雨滂沱,厉声道:“未见父皇最后一面,太子哥哥莫非还不许我们见父皇的遗容么?”

望陌走下玉阶,深锁眉头,“先接父皇遗诏!”

“遗诏?哼!”善舞抹去眼泪,冷笑道:“父皇病榻前只有你们母子?和你的岳父大人,这遗诏谁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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