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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浮山四百峰,距离主峰八十里处有一小山,山腹蓄湖,湖上有精巧小屋,藏匿天然水雾之间。

此时为深夜,屋中烛火熹,潜藏此地的少睢伏案疾画,画到正酣时骤然心口绞痛,笔未搁便先呕血,脸色苍白如鬼。

“哎呀……脏了。”少睢不甚在意,只遗憾地抽开溅了血的纸张,不休不止地便想继续画。

“喘口气再干活吧,小少爷。”

这时有妖推门从外入,走来劈下他的笔,捏起了他下巴端详:“就这么兴奋?昼夜不休地画,找出头绪了吗?”

“我尚在找。”少睢苍白的脸上扬起笑来,不似他往常的浪荡模样,“劳烦先生让开些,我还没找出路来呢。”

那妖并不松手,指尖揩去他唇角血丝,俯首而去吻上,卷着舌将灵力渡入了少睢口中。

少睢僵硬了些,又不便抗议,只能被迫松开牙关。

“别逞能,也别掉以轻心,你心脉本来就脆弱,再这样下去,还没找到通往天鼎山的路,你就先死在这儿了。”妖松了口,一把将少睢扛上肩头,挑帘往里屋而去,按在床上并裹上被子。

少睢修为不及,扬着高低眉看他:“昂。”

那妖置若罔闻,手慢条斯理地搭上了少睢手腕,边输入灵力边掖被子:“你的伤太重了,即便是用了搜魂的禁术,也不该这么重的。”

少睢挣脱不得,便很快接受了现状,瘫在被窝里答话:“禁术反噬,应该的。”

妖眯眼:“莫不是因为舍不得伤害那小草妖?”

“惊动他没好处,谁知道他身上还有多少变数?”少睢虚虚地笑起来,“而且,我那好二哥嘴上虽说着不在意他,却又早早地给他布下本命相思纹,这我是怎么也没想到的。那玩意是动真格的,我探他识海搜魂时,那相思纹片片显形,牢牢地护着他,反噬便全都移到了我身上,我讨得着好么我。”

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掖完被子想起要事,手便又伸进了被窝,准确无误地贴在了少睢心口,一边治疗一边温文尔雅地继续说话:“那草妖的人魂里,当真有守山人的记忆?”

少睢心理上觉得别扭,但对方的灵力的确令他感到十分舒服,他对送上门的罕见好处全盘接受:“对,不然我这几天在画什么?那天晚上搜得紧张,我在尽量复盘,算是有些眉目了。”

心口的绞痛减弱,他便忍不住多唏嘘了两句:“据说他是承了周隐的一口血化形,那必然是心头血,他定然是周隐舍命推出的挡箭牌。二哥他舅也没看走眼,他就是变数,和周隐一样,都是一把人形的开山钥匙。名门正派也好,邪魔妖道也好,多少人觊觎着天鼎山里的好东西,消息一外传,他和周隐都是修真界的香饽饽。我呀,有幸第一口尝了鲜。”

“那你想要天鼎山里的什么东西?”

躺被窝里的虚弱小龙咧开笑:“这还用问?”

妖喜欢看他笑,弯腰低头以唇摩挲他的唇:“天鼎山三百年不现,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你要得偿所愿,不如用现有的棋子。”

“棋子是要回报的。”少睢答得飞快,“我给其他小妖龙息,却只和先生约盟,就怕先生觉得亏,来日再反水就不好了。”

“不亏。”妖唇上用了些力,“能睡你一遭,美得很。”

少睢吹了声口哨,啵唧他一口,一下子又变成了招蜂引蝶的浪荡模样:“这好办呐,先生早说,我宽衣解带早躺平。”

妖没预料到他这么淡定,一时五味具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往深处细究而后膈应自己:“那晚睡你,为的双修治你伤势,尚可算意外。可若是现在我强行睡你,你不觉恶心?”

少睢装得讶然:“先生怎么这么想?我倒是觉得不赖,舒服的,来吗?”

妖直起腰来,歪头看了他半晌,似在咂摸他神情里的真伪,随后笑了:“不了,怕你出师未捷,先死在我身下。”

“先生自信。”少睢也笑,身体减了几分僵硬,倦意在灵力的滋养里慢慢涌起,心神一松,便问道:“我二哥可有找我晦气?”

“没呢。你继续在这养着,料想他一时片刻也不想见到你。”

“也是。”少睢耷拉着眼皮,呼吸轻了,“小晗色……小晗色现在怎么样了?二哥有磋磨他吗?”

妖又眯眼,沉静地看他眼皮越来越沉重,一副没等到回答就不安心休息的臭模样。

于是他答:“他好得很。”

于是少睢睡着了。

那妖便有些隐晦的生气,暗想着要是说小草妖如今跑了,这货是不是要当场爬起来跑去撬嫂子。

然事实上晗色并不好,而且情况于他越来越麻烦。

今夜已是他在逃的第四夜,隐隐已经赶到了鸣浮山的边界,但每天头上的禁制都会发作,越来越疼,比如现在。

晗色抓狂地抱着脑袋蜷在草丛里,想化出原形扎进土里捱一捱,却连运转灵力的力气也无。

“晗色,晗色……”余音在水晶球里着急地叫唤他,急得哭腔都出来了。

晗色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勉强从草丛里滚过去,靠着水晶球拍拍,虚着笑安抚他:“干爹没事,别哭啊。”

余音眼睛起了薄薄的泪意,蓝色的眼珠子竟泛起金光,泪意憋回去后才恢复正常。他盘到水晶球底部和晗色隔着墙贴贴,而后轻声吟唱起鲛人歌来,想借此减轻他的几分痛苦。

晗色闭上眼聆听,哼哼唧唧地跟着吟,冷汗不住地往外冒。就这么伴着小家伙的歌声,咬着牙捱完了黑蛟的远程折磨。

痛意尽头依然是那讨债的声音:“第六次警告。”

语调和内容与先前的五次警告没有差异,和黑蛟那冷冰冰的体温如出一辙。

晗色捱完禁制发作又是一条好汉,他爬起来靠着水晶球瘫坐着,呼哧呼哧大喘气,又开始惯例地骂嚣厉,虚弱地唠唠叨叨:“烂长虫,大孬孙,王八蛋,别人下流你无耻,老子吃土你吃屎……你他娘的黑心不讲理,逞凶斗狠混账老东西……”

他每次都换着词骂一通,骂到词穷了疼劲也缓过去了,只是一身衣裳叫冷汗浸透,压在人身上沉得像枷锁。

晗色按着头撑着膝站起来,运力在周遭走一圈,冷风贴着头皮捋过,他哆嗦着仰首,满眼里都是灿烂星辰。

他忽然就想起无聊时翻过的人间薄册:“此夜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余音跟着他念了一遍,问道:“晗色,你现在好点了么?”

“好得很。”晗色摆摆手,一撩衣摆盘坐在草地上,抚着春天刚长出的带露尖尖草,“现在不疼啦,就是有点累。咱们已经赶四天路了,明天再走一轮,预计就能出鸣浮山了。”

余音忧心忡忡,几日之间,他身形抽长,稚气散去了许多:“那妖怪会不会跑来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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