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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雪开口时,她手里的酒杯也被她在玻璃桌面上重重磕了一下。那一声又亮又脆,惊堂木似的,大家都被这声响惊得一愣,忽地整个大厅就都静下来了。
我见势不太妙,慌不迭地伸手扯她:“闵雪,你别这样……”
“我哪样了?”她用力挣开我,霍地起身,“陈炀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了。你是跟梁初分手多久之后结的婚?”
这一句话像平地惊雷,顿时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投过来,我傻眼了。几秒钟前还热闹得如炸锅一般的一场聚会,转眼间就给冷成了这样子,那气氛太静了,静得我连自己的心跳都似乎能听见。
良久,陈炀说了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闵雪气得浑身在抖,他却没什么太大反应。脸色平淡,语气也淡淡的:“不过她就在你旁边坐着,你又何必来问我呢?”
鸦雀无声,后来有椅子后撤的响动,他撩了撩西装下摆,慢慢站起身来。
我坐在原地,见他站定后垂手去拾那只茶杯,杯里是清亮通透的茶,随着他动作一晃一晃。
“我敬梁初一杯吧。”他开口道。
他穿着很挺括的西装,握着茶杯的手指还是那么干净。
这酒店暖风开得太足,我觉得我眼睛越来越涩了,连带着脑子也混沌成一团。以此他声音模模糊糊的,有一瞬间竟让我觉得是在梦里。
陈炀望向我:“梁初,我承认,从前是我没本事……”
可我也知道,这不是梦。因为人在梦里怀念的总是那些最美好的东西,而现在,我只记起我们最后的那一年。
那时的他可不是这么体面的,他跟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富裕家庭的孩子,一套房的首付就害得我们捉襟见肘。
交房前的那段日子,我们挤在霁城边郊的出租屋里,每月为了房贷奔波,没多久陈炀的父亲还生了场重病。老人家坚持不让回去看,我们便筹了钱寄回去,借来的钱还没还上,陈炀又在公司被人针对调了岗。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那些不幸就像彼此约好了似的,接二连三地登门做客。
“……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是我让你失望了。”
没错,我的确是失望过的。
我们最后的那半年里,他有四个多月都不在家。
他工作上太忙,出租屋又离市区太远,每天他忙完应酬就已经很晚了,人喝得醉醺醺的没法赶回来,因此要么住酒店,要么找个朋友家借宿。
而那阵子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顺,所以我们聚少离多。难得他回家一次,起初总是高兴的,可每回到了最后,还是免不了吵架。
我失望过,可我也还抱着希望。那时我总以为,熬过这段时间去就好了,等我们的房子下来就好了。等我们结婚就好了。
只是谁能想到呢,直到最后,我们也没结婚。
“……你走的那天,我特别恨你。”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声让我下意识闭眼。
“不过现在想想,那样也好。谁能看得见以后呢?如果你继续跟着我,谁知道是不是继续受苦……”
没忍住,我也轻轻笑了声。
他一定不知道,其实我走的那天,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真的会走。
我只是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臂弯里挂着外套出门的背影,他的朋友在楼下等他一起去喝酒,笑嚷着催促的声音从狭窄的楼道里传上来。
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场景了,我都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按理说早该习惯了。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忽然糊涂了,还是忽然醒了,在他临出门的瞬间我问他:“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还在向外走着:“今晚不回来了,你自己睡吧。”
“陈炀。”我声音放大,一字一句地重新问一遍,“我要等你到什么时候?”
他停顿了好久。
再开口时,语气跟从前没有任何变化:“你要是等不起,那就别等了。”
……
“那天是我话说重了,伤了你的心,抱歉。”
我走神走得好厉害,明明他声音平得毫无波折,我还是恍惚着心跳加速。我回过神来,陈炀垂着眼皮,正晃着手里的杯子,“不过,我也真没想到你会做这么绝。我们那么多年了你说走就走,连头都没回一下。”
我说不出话,他端详我一会儿,摇头笑了笑:“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过去了。原本我不想提这些……”
他抬起握着茶杯的左手,“但现在好像有人误会了我们的事情,这关系到我和我妻子的声誉。所以梁初——当年在我们分手之前,我陈炀有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麻烦你说说看。”
我曾经,很喜欢看陈炀的手。到现在他的手也还是那么漂亮,握茶杯的姿势清清淡淡的,只是无名指根的戒指好刺眼,这厅里的灯果然还是太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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